深渊，在我脑海中洞开。
那个宏大而冰冷的意志，在说出那句“请成为我降临人间的第一具躯壳吧”之后，便再没有任何言语。取而代之的，是如宇宙般浩瀚、如万古玄冰般寒冷的精神洪流，朝着我的意识核心，发起了最直接、最野蛮的冲锋！
一瞬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我仿佛被剥离了身体，赤裸的灵魂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色的冰冷海洋。这片海，就是那个古老存在的意志本身。它无情地冲刷着我，企图将属于“秦卿”的一切痕迹彻底抹去。
我的记忆，像被巨浪拍打的沙画，开始模糊、碎裂。童年的片段、在现代世界的点滴、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挣扎与求生……一幅幅画面在我眼前飞速闪过，然后被那深蓝色的冰冷所吞噬、溶解。
我的情感，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像是暴露在真空中的火焰，迅速地黯淡、熄灭。
我的思想，我的逻辑，我之所以为“我”的根本，都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被强行扭曲、同化。
“不……不！”
我在灵魂的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我拼命地想要守住自己，蜷缩起意识，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守护着那点即将熄灭的、名为“自我”的烛火。
但我与它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那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是溪流与汪洋的对峙。我的抵抗，在它看来，恐怕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风暴中做着徒劳的挣扎。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被“它”接管。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我的眼皮开始缓缓开合，但那眼神的背后，正在酝酿着一股不属于我的、俯瞰众生的漠然。
我就要“死”了。不是肉体的死亡，而是比那更彻底的、从存在层面上的抹杀。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片深蓝色的冰海完全同化的最后一刻——
一股灼热、霸道、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暖意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外界强行撞入了这片属于我的、却已被侵占的魂海！
是幕玄辰！
祭坛之上，他单膝跪地，本就在那股磅礴的蓝色能量场中苦苦支撑。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却死死地锁定着我。或许，他从我那瞬间变得空洞、死寂的眼神中，察觉到了那致命的危机。
他看到了我灵魂的求救。
“秦卿！”
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吼，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他不顾体内“龙气”与外界能量场的剧烈冲突已让他七经八脉如同寸断，不顾自己已是身受重伤、濒临极限，竟强行撑起身体，将他那只骨节分明、滚烫如烙铁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了我的后心之上！
“轰——！”
一股金色的洪流，混合着他那不容侵犯的、至高无上的皇者意志，悍然冲进了我的身体，冲进了我的魂海！
他并非是要用自己那已然混乱不堪的龙气，去对抗那个如神似魔的古老存在。因为他深知，以他此刻的状态，那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的目标，是我！
那股金色的龙气洪流，没有去冲击那片深蓝色的冰海，而是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强硬姿态，在我的魂海之中，在那片深蓝色即将淹没一切的地方，为我那点微弱的意识烛火，强行撑起了一片独立的、绝对的领域！
那是一座由纯粹的“皇者意志”构筑的金色壁垒！
它不大，仅仅能将我最后一丝意识包裹其中。但它坚不可摧，仿佛在向那片深蓝色的海洋宣告——这片领域之内，神魔禁行！
我的意识，因此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我“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无边的深蓝冰海之外，是金色的、由无数细密龙纹构成的巍峨壁垒。而我，就在这壁垒的中央，像一个被父母用生命护在身后的孩子。
壁垒之外，蓝色的海洋疯狂地拍打、侵蚀着金色的屏障。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座壁垒剧烈地颤抖。金光与蓝芒在交界处疯狂地湮灭、蒸发，发出无声的嘶鸣。
我暂时安全了。
但我心中，却涌起了比刚才被夺舍时更加深沉的恐惧与绝望！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幕玄辰正在做什么。
他在用自己的命，为我换取这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的龙气本就因与“万蛊之皇”的力量冲突而暴走，此刻再如此毫无保留地灌入我体内，与那古老意志进行最直接的对抗，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生命本源的燃烧与湮灭！
外界，柳若烟等人的惊呼声传入我耳中，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殿下！您在做什么！快住手！”
“他的气息……他的气息在飞速衰弱！”
“噗——”
我虽然无法控制身体，却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猛烈的吐血声。那是幕玄辰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种恐怖消耗的悲鸣。
为我撑起这座金色壁垒的代价，是他的生命正以惊人的速度崩溃！
我能“看”到，那座原本璀璨夺目的金色壁垒，光芒正在飞速地黯淡下去。而壁垒之外的蓝色海洋，依旧无边无际，力量仿佛无穷无尽。
他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浩瀚的意志，再次在我这片小小的“安全区”内响起。这一次，它的意念中，竟带上了一丝近似于“怜悯”的漠然。
“愚蠢的蝼蚁，看到了吗？他想用自己那条小溪，来对抗我的整片海洋。”
“他的意志确实值得赞赏，但他的力量，正在为你而飞速消散。再过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的龙气就会彻底耗尽，神魂俱灭。”
那冰冷的声音，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入我心中最柔软、最恐惧的地方。
“他将为你魂飞魄散。”
我的灵魂在战栗。
“接受我。”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极致的诱惑，为我指出了唯一的“生路”。
“你我共生，成为我行走于人间的眼睛和手足。只要你放弃抵抗，我便会收回力量。这样，他才能活。”
一瞬间，我明白了。
我面临着一个选择。
一个比死亡本身，更加残酷、更加痛苦的选择。
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顾一切护着我的男人，为我燃尽最后一丝生命，最终魂飞魄散，而我或许能因此多苟延残喘片刻，等待一个渺茫的奇迹。
还是……放弃抵抗，放弃自我，主动献出我的身体和灵魂，成为这个古老存在的容器，以此来换他一线生机？
牺牲他，还是牺牲我自己？
我“回过头”，仿佛能穿透那层金色的壁垒，看到身后那个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不止，却依然将手掌死死按在我背上，不曾后退半分的男人。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生命如风中残烛。
而我的脑海中，回荡着那个古神冰冷无情的最后通牒。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的答案，决定着我们两人的最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