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凄厉,卷起山林间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整个蛊族村寨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追逐与恐慌之中。圣女疯了,她抢走了象征着蛊族力量根源的“万蛊之皇”,带着她最后的狂信徒,冲向了那片所有族人闻之色变的禁地——葬神渊!
“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完成献祭!”
柳若烟的声音因急切而变得尖锐,她娇小的身影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与惊惧。
我和幕玄辰紧随其后。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苍白的脸色显示出伤势远未痊愈,但他的脚步却异常沉稳,另一只手始终护在我的身侧,以防我在昏暗的山路上摔倒。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冲上最后一面山坡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停住了脚步。
前方,是一道仿佛被神明用巨斧劈开的巨大断崖。深渊之下,是永不散去的、翻涌如墨的浓雾,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光是站在崖边,就有一股阴冷的吸力,要将人的魂魄都拽入其中。
这就是葬神渊。
而在深渊的边缘,一座古老、斑驳的石制祭坛,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圣女站在祭坛中央,她已经打开了那个黑石盒子。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流转着奇异微光的晶石,正悬浮在祭坛上空。它不像死物,更像是一颗正在缓慢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明暗交替,都让周围的空气随之凝滞。
那,就是“万蛊之皇”的本体。
“神明需要我们的虔诚!用我们的鲜血,洗刷这片土地的污秽!用我们的灵魂,唤醒他伟大的力量!”
圣女张开双臂,神情癫狂而亢奋。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崖顶回荡,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在她身边,那十几个追随者,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殉道者般的狂喜。
“为了神明!”
站在最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高声呼喊,随即,他从怀中抽出一柄锋利的骨刃,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不要!”柳若烟发出凄厉的尖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洒在冰冷的祭坛上。诡异的是,那些血液并未四散流淌,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入祭坛上早已刻好的、蛛网般密布的凹槽之中,最终,所有的“血溪”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向了中央那块悬浮的“万蛊之皇”晶石!
“嗡——”
当第一缕鲜血触碰到晶石的瞬间,那块黑色的“心脏”猛地一颤,原本微弱的光芒骤然大盛,迸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的红光!
随着血光的亮起,第一个自刎的信徒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佛一身的精气神,都被那晶石在瞬间抽干,化为了一具可怖的干尸。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狂信徒们,仿佛受到了鼓舞,眼中爆发出更加炙热的光芒。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前,用最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血液和灵魂,当作燃料,献祭给那颗越来越妖异的晶石。
“住手!你们都疯了吗!”
“醒醒吧!那不是神!那是会吞噬一切的魔鬼!”
追赶而来的族人们发出绝望的怒吼,他们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一股从祭坛上散发出的、无形的红色气场死死地挡在外面,根本无法靠近分毫。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化为冰冷的尸骸。那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死亡的气息,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信仰的崩塌,竟催生出了如此恐怖的自我毁灭。
就在这惨烈的献祭之中,我忽然感觉到,自己怀中那枚一直被我贴身收藏的“哭泣的圣物”,陡然变得滚烫,仿佛一块刚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隔着衣物,狠狠地烫着我的胸口!
一股强烈的悲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如海啸般毫无征兆地冲入了我的脑海!
那是一种源自远古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哀伤与焦灼!仿佛这枚星石碎片,在为眼前这场血腥的献祭而哭泣,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而悲恸,更在为那颗正在被鲜血染红的“万蛊之皇”而感到痛苦!
它们之间……有联系!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祭坛中央那颗跳动得越来越快的黑色晶石。血光萦绕,让它的气息变得狂暴而混乱。
电光石火间,一个被我忽略了许久的词语,如惊雷般劈入我的意识——
引路人!
当初在鬼愁峡,那个神秘的蛊族女人,称呼我为“引路人”。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个引路人,是要被献祭给“万蛊之皇”的祭品。
可如果……如果这个“引路”,指的不是献祭,而是引导呢?
如果我不是祭品……而是……
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滚烫的胸口。
钥匙!
我不是祭品!我是……钥匙的持有者!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我瞬间明白了!圣女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和所有蛊族人一样,都误解了祖先留下的启示!唤醒“万蛊之皇”需要的根本不是血腥的祭祀,而是正确的“钥匙”去开启!
眼前这场疯狂的献祭,非但不能唤醒神明,反而是在用怨毒的鲜血,去污染和激怒一个沉睡的、无比强大的存在!
“我知道怎么阻止它了!”
我大喊一声,也顾不上去解释,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冲向了那片被红色气场笼罩的祭坛!
“秦卿!危险!”幕玄辰和柳若烟同时惊呼。
那层无形的气场,连最强壮的蛊族战士都无法靠近,我一个弱女子冲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我即将撞上那层红色气场时,我怀中那枚滚烫的“哭泣圣物”,爆发出了一圈柔和而悲伤的蓝色光晕。光晕所及之处,那暴戾的红色气场竟如冰雪遇阳般,悄无声息地为我融化开了一条通路!
“拦住她!这个妖女要亵渎神明!”
祭坛上的圣女也发现了我,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怨毒无比的疯狂。她嘶吼着,像一只护食的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我根本不看她!
我的眼中,只有那颗在血光中狂乱跳动的“万蛊之皇”!
冲上血迹斑斑的祭坛,在圣女那涂满毒药的指甲即将抓到我的前一刻,我终于看清了!
在那颗黑色晶石的顶端,在它搏动的最中心,果然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几乎与周围纹路融为一体的、星辰形状的凹槽!
那形状,与我怀中这枚滚烫的“蛊皇令”,分毫不差!
就是它!
没有丝毫犹豫,在生死一线之间,我从怀中猛地掏出那枚已经烫得几乎无法握住的星石碎片,无视圣女疯狂的尖叫,对准那个凹槽,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按了下去!
钥匙,与锁,在时隔千年之后,终于重新相遇。
在我将“蛊皇令”按入晶石的瞬间——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巨大轰鸣,猛地从祭坛中心炸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耀眼夺目的蓝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葬神渊上空那浓稠如墨的黑雾!
所有惨烈的红光,在这片纯净的蓝色光芒面前,如同笑话一般,被瞬间净化、驱散!
那股无可匹敌的能量冲击波,将祭坛上还在负隅顽抗的圣女,连同崖边所有的人,都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我的意识,在被那片蓝色光海吞没的最后一刻,陷入了一片极致的宁静。
世界,化为一片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