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二牛那石破天惊的怒吼,紧接着那声震塌大门的巨响,
以及随后从祖大寿副将官署内激烈的厮杀声,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将沉睡中的宁远城彻底惊醒。
整个城池一下“活”了过来,却是一种陷入恐慌和混乱的“活”。
军营里,无数从睡梦中被吓醒的士兵惊慌失措地涌出营房,
黑暗中互相推挤、踩踏,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披甲,
只抓着兵器,惊恐地互相询问:“咋回事?!”
“是不是东虏杀进来了?!”
“哪儿响?!哪儿打起来了?!”
误以为后金攻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加剧了混乱。
街道上,一些闻声试图向副将署方向集结的士兵盲目奔跑,
与同样惊慌的同袍冲撞在一起,队形散乱不堪。
沿街稀稀拉拉的民宅内,百姓们(多为军眷和少量本地居民)惶恐不安,
第一时间紧闭门窗,用木杠、石块死死顶住门板,
全家老小蜷缩在墙角或钻入地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祸事上门。
个别阴暗角落,甚至响起了零星砸抢的动静,有人想趁乱捞一把。
由于蓟辽督师孙承宗被控制,副将祖大寿自身难保,城中指挥体系瞬间瘫痪。
各防区士兵失去了统一调度,陷入各自为战、慌乱自保的境地。
部分城墙岗位的士兵全程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整个宁远城都乱了,他们开始开始发生了溃逃,导致关键防御点出现了空缺。
混乱中,一些残余的中下层军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试图稳住局面。
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喝,鸣锣聚兵,优先收拢溃散的士兵,
拼命填补城墙和城门处的防御空缺,生怕这是外部袭击的前奏。
他们紧急抽调那些尚未被混乱波及的火器兵和步兵,
组成临时的巡逻队,沿着主要街道强行推进,弹压骚动,
严厉禁止士兵擅自离队,对个别趁火打劫者毫不留情地当场处置,以震慑人心。
针对那声不明巨响和副将署方向的厮杀,他们不敢大意,
只派出数支小股哨探,小心翼翼地向相关区域靠近、侦察,严禁大队人马盲目深入,
同时下令加固各处的防御工事,全力戒备,
优先确保宁远城整体的防御稳定,应对可能的外部攻击或内部进一步的动荡。
靠近副将署街区的商铺,店主们反应更为激烈。
他们不仅用门板、木柱紧急加固铺面,
还将贵重的粮食、药材、铁器等货物迅速转移至地窖或后院藏匿。
一些相邻的商铺甚至通过屋顶用木梯搭建起临时的联络通道,
安排青壮在屋顶了望,用约定的暗号传递信息,联合自保。
而距离厮杀声太近的几家铺子,店主则彻底放弃了产业,
携家带口沿着黑暗的巷道,向城内军眷聚居区或靠近城墙的防御工事方向逃去,以求避开混乱的核心。
整个宁远城,就在这午夜三更时分,
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内部袭击彻底搅乱,陷入了猜疑、恐惧和紧张的临战状态之中。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源头,那支小小的特战队,却已在混乱的掩护下,开始悄然抽身。
所有特战队员借助飞爪和绳索,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宁远城的西侧城墙。
偌大的城墙现在看不到一个守军,此刻显得格外空旷。
队员们刚一落脚,便迅速按照小队集结,占据有利位置保持警戒。
队长昂格尔立刻开始低声清点人数,并逐一检查队员们的状况。
“有没有人受伤?有没有人被刀枪划到?”
他仔细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这些半大的小子们脸上还带着激烈厮杀后的潮红,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互相检查了一下,纷纷报告:
“队长,没事!”
“好着呢,连个油皮都没蹭破!”
尤世功站在一旁,夜风吹过,让他因剧烈运动而发热的身体感到一丝凉意,
脑子也从高度紧张中慢慢缓和下来,却仍有些晕眩感,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太真实。
他是实实在在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个行动的:
从最初的隐蔽接敌、渗透潜入,到在督师府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孙承宗,
再到后来进行的精准暗杀和最后的正面突围。
整个过程将“快、准、狠”三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他不由得在心里盘算,如果不是考虑到要确保孙承师的绝对安全,
行动中有些束手束脚,单凭他们这四十多人,
凭借这种鬼神莫测的打法和手中利刃,趁着全城混乱,或许真的有机会控制这座辽东重镇。
这种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这种战斗方式完全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对战争的认知。
他对钟擎这个人的手段,对于战争究竟该怎么打,有了一个全新的、更为深刻的理解。
钟擎没有参与队员们的检查,他背着手,
默默走到城墙垛口边,俯瞰着脚下陷入巨大混乱的宁远城。
只见城内街道巷陌中,无数火把和灯笼的光亮像没头苍蝇一样胡乱穿梭、交织,
人影幢幢,各种呼喊、号令、惊叫、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
听起来热闹非凡,但实际上却是一片无头苍蝇似的混乱,缺乏有效的组织和指挥。
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在失去孙承宗、祖大寿等核心将领指挥的深夜里,
想要把这些惊慌失措的部队有效组织起来形成合力,
几乎是痴人说梦,恐怕要等到天亮以后了。
他无语地摇了摇头,不再关注城内的喧嚣,
转过身,对昂格尔吩咐道:
“集合队伍,清点无误后立刻下城墙,按预定路线撤离,返回西四堡。”
他心里明白,今晚的行动只是开始,
他与那位被“请”走的孙督师之间的博弈,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钟擎心里清楚,对付孙承宗无非就是威逼利诱、装神弄鬼那一套,
他根本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摆平这个固执的老头子他有十足的把握。
他真正上心的,反而是这群他一手带出来的特战队员。
他刻意选择今夜这种看似“脱了裤子放屁”的复杂战术来应对实战,
放弃更便捷安全的马道不用,偏要全员冒着风险攀爬城墙;
能用热武器远程解决的战斗,非要命令他们使用破军刀近身格斗;
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潜出,却故意让郝二牛弄出震天巨响引发全城混乱。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制造并利用一切可能的困难,用最高效、最残酷的方式,
催逼着这群半大的小子们快速成长起来。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下一个目标,那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山海关,
还有,吴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