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雨下了三天，黏腻的冷意钻透了陆岩的灰色连帽衫。他站在“江城电视台”的玻璃门外，第三次拨通张主任的电话，听筒里却只有机械的忙音——早上见面时，张主任攥着他递过去的《邻里故事》方案，眉头皱成了川字：“小陆，不是我不帮你，昨天恒星那边的人刚来过，话里话外都是‘织梦的项目别碰’，我这地面频道小，扛不住啊。”
后来他又跑了临州的两家区域性平台，一家在咖啡馆里跟他绕了半小时，最后抛出“版权费压到成本四成，还要独家播出五年”的苛刻条件；另一家更直接，前台听完“织梦”的名字，连负责人的面都没让他见，只递回一张印着“项目暂缓”的便签。陆岩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把皱成团的名片塞进裤兜，指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烟盒空了，他摸遍全身只摸出个空打火机，狠狠往地上摔了下，金属壳撞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被他捡起来，攥在手里硌得慌。
“我这边……不太顺。”他给苏瑾发消息时，指尖都有点无力，“要么怕恒星，要么条件吃人，再跑两家不行，我就回去。”
而千里之外的星城，却是另一番光景。苏瑾走出高铁站时，暖融融的阳光裹着木棉花的香扑面而来，跟江城的冷雨截然不同。星云视频的办公区在一栋老写字楼的12层，电梯门打开时，没什么气派的前台，只挂着块原木色的牌子，上面用手写体写着“星云视频——看见女性的光”。走廊里贴满了平台自制剧的海报，主角都是没什么名气的新人，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赵雯的办公室不大，靠窗摆着一张旧书桌，桌上堆着半人高的剧本，最上面放着本磨了边的笔记本，扉页写着“内容为王，不凑热度”。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耳垂上挂着颗小小的珍珠耳钉，见苏瑾进来，起身时裙摆扫过桌下的收纳箱——里面装满了女性职场主题的书籍。“苏总监，路上堵吧？”她给苏瑾倒了杯温热的桂花茶，指尖在电脑上点开《浮灯》的成片，“你这片子我上周熬夜看了，那个女主在地铁里偷偷哭的镜头，我看一次鼻酸一次，太真实了。”
苏瑾把磨破边角的文件袋放在桌上，掏出《都市女性职场单元剧》的方案，推到赵雯面前：“赵总，这是我们新改的方案，每集一个女性故事——有刚毕业的实习生对抗职场pUA，有单亲妈妈平衡工作和孩子，还有中年女性转行的困境，都是我们身边的事。”
赵雯翻方案的动作很慢，铅笔在页边画着圈，遇到精彩的剧情梗概，会抬头跟苏瑾对视一眼，眼里亮着光：“就冲你这对女性内心的描摹，我就觉得这项目能成。”但翻到预算表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眉头轻轻皱起，推了推眼镜，语气坦诚得有点抱歉：“不瞒你说，苏总监，我们平台小，全年的自制剧预算就这么多，能给你的，只有成本的三分之二。”
苏瑾的心沉了沉，指尖攥着方案的边角，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她看着赵雯桌上那本“内容为王”的笔记本，又想起工作室里空着的工位——小周昨天已经提了离职，说“家里催着找个稳定工作”。“剩下的缺口……”她刚开口，声音就有点发紧。
“我想过了。”赵雯往前倾了倾身，指尖在预算表的“广告招商”栏点了点，“我们可以试着拉美妆、母婴类的广告植入，再走分账模式——视频点播每集收一块钱，我们五五分。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分账能不能回本，谁也说不准，风险不小。”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窗外的木棉花飘进一朵，落在方案上，苏瑾伸手把它捏起来，花瓣软软的，却像压在她心上。她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林曦打电话——沈哲的投资款里，确实有一笔“团队激励与风险储备金”，但那是工作室最后的底气，动了，就没退路了。
而此刻的织梦工作室，已经是深夜。林曦坐在空荡的办公区里，只有她这盏灯亮着。桌上摊着沈哲的投资协议，“风险储备金”那一条被她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放着员工的工资表——离发薪日只剩五天，账户里的钱只够付一半。她刚挂了陆岩的电话，听筒里他沙哑的声音还在耳边：“曦姐，要不……算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瑾发来的消息，附带着星云视频的预算表，最后一句是：“赵总很想合作，但缺口太大，我在想要不要再谈谈……”
林曦盯着屏幕，指尖在桌沿敲了很久。她起身走到白板前，擦掉了那道歪歪扭扭的黑痕，重新写下“星云视频——女性职场单元剧”，然后拿起红笔，在后面画了个大大的感叹号。转身时，她抓起手机，拨通了苏瑾的电话，声音比白天更沉，却没半点犹豫：“缺口我来补，用风险储备金的一部分，算工作室对项目的追加投资。”
电话那头的苏瑾愣了：“那是我们最后的钱……”
“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钱，是机会。”林曦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着的工位，桌上还留着小周没带走的多肉，叶片有点蔫了，“拿下星云，我们就有项目可做，团队能稳住，还能靠内容打出点名气——这是打破封杀的第一仗，哪怕前期不赚钱，甚至小亏，也必须赢。”她顿了顿，指尖捏紧了手机，“你跟赵总说，钱的事解决了，我们同意广告招商和分账模式，明天就可以签协议。”
挂了电话，林曦翻开风险储备金的账目文件，鼠标点下“转账确认”时，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但抬头看到白板上那个红感叹号，眼神又稳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星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星云视频的小会议室里投下细碎的光。苏瑾和赵雯坐在旧书桌的两端，面前摊着打印好的合作协议。赵雯拿起笔，先在乙方签了字，字迹清秀却有力；苏瑾握着笔，看了眼协议上“织梦工作室”的抬头，又想起林曦电话里的那句“只能赢”，笔尖落下时，手很稳。
签完字，两人伸手相握，赵雯的指尖带着桂花茶的暖意：“苏总监，咱们这是‘赌一把’，但我信你们的内容。”
苏瑾笑了，眼眶有点热——她的文件袋里，还装着陆岩凌晨发来的消息：“听说你那边成了？太好了，我现在就从江城往回赶，帮你盯前期筹备！”窗外的木棉花又落了一朵，正好飘在协议上，像给这低调的签约，盖了枚带着希望的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