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皇城,海神宫“万顷殿”内。
波塞冬国王依旧慵懒地靠在那张由整块“海心暖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富有韵律的轻响。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呈现的,正是魔渊域边缘那片不足十亩的、稀稀拉拉的希望草地,以及草地中央那三间依旧破败的石屋。
水镜旁,主相墨菲斯垂手而立,苍老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他刚刚详细禀报了监视法阵这两个月来记录到的、关于希望草改善环境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数据变化——土壤死气中和率提升万分之三,空气毒性粒子浓度下降十万分之五,局部地脉有极其微弱的活性反应……
“陛下,”墨菲斯的声音带着谨慎,“虽然改善幅度微乎其微,范围也极小,但……这希望草,似乎确实拥有某种……对抗魔渊死寂之力的特性。长此以往,若被他们找到方法扩大种植范围,或许……”
“改善了又如何?”
波塞冬国王突然开口,打断了墨菲斯的话。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与不屑。他甚至没有看墨菲斯,目光依旧落在水镜中那点可怜的绿色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就算他们运气好,把那十亩地变成一百亩,一千亩……甚至,退一万步,让他们把这整个所谓的‘隔离区’都变成了绿洲……”他轻轻嗤笑一声,仿佛在说一个荒谬的笑话,“那又能如何?能多住几个人? 十万?二十万?相对于天玄大陆那亿万蝼蚁,不过是杯水车薪,九牛一毛!”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眸终于落在墨菲斯身上,目光锐利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墨菲斯,你告诉朕,就算他们真能弄出一块能住下百万人的地方,然后呢?把百万饥寒交迫、充满绝望和贪婪的难民接进来?让他们在这弹丸之地,为了所剩无几的资源互相厮杀?还是等着他们站稳脚跟后,将贪婪的目光投向朕的亚特兰蒂斯?!”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开放国门,是自取灭亡!紧闭国门,或许还能保全自身!这个道理,朕在三千年前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们这点小把戏,无论成功与否,在朕眼中,都毫无意义!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平添笑料罢了。”
墨菲斯感受到波塞冬话语中的寒意与不满,心中一凛,但还是硬着头皮,试图尽最后一份臣子的责任:“陛下明鉴,老臣并非质疑您的决断。只是……那楚枫岚与萧易,毕竟是化神巅峰,心性坚韧,手段莫测。老臣是担心……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或许还会生出其他变数。我们是否……应该稍作防备,或者……有限度地接触,探明其真正意图,以免……”
“够了!”
波塞冬猛地一拍王座扶手,整个万顷殿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他霍然起身,海蓝色的皇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如同万丈海渊般的恐怖威压,直接将墨菲斯后面的话压回了喉咙里!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为威压而微微颤抖、脸色发白的墨菲斯,眼中充满了失望与……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墨菲斯!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刺骨的冷意,“朕的决定,什么时候错过?三千年来,是朕带领海之国避开了多少次灭顶之灾?是朕的决策,让亚特兰蒂斯拥有了今日的繁华与安宁!朕的决策,从来都是正确的!”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逼近墨菲斯,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老臣子的身上:“而你,作为海之国的主相,朕最倚重的臂膀,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质疑朕的判断,不是用那些微不足道的、可能存在的‘变数’来扰乱朕的心神!你要做的,是无条件地支持朕的决策! 是坚定不移地执行朕的命令!是替朕扫清一切障碍,维护海之国的稳定与秩序!明白吗?!”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墨菲斯的心上。他张了张嘴,看着波塞冬那双因为绝对自信而显得有些偏执和疯狂的眼睛,最终,所有劝谏的话语都化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深深地低下了头:
“老臣……明白。”他的声音干涩,充满了无力感。
波塞冬看着臣服的老臣,眼中的怒意稍稍平息,但冰冷依旧。他转过身,重新走向王座,背对着墨菲斯,挥了挥手,语气淡漠而不容置疑:
“退下吧。”
“停你三日职司,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见朕。”
墨菲斯身体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终究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一躬:“老臣……遵旨。”
他缓缓退出万顷殿,背影在奢华而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佝偂和落寞。
殿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
波塞冬独自坐在王座上,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水镜,看着镜中那点如同嘲笑般的绿色,眼中寒光一闪,屈指一弹!
“啪!”
水镜应声而碎,化为点点水珠消散在空中。
“跳梁小丑……”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绝对的蔑视,“在真正的规则和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他闭上双眼,似乎要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变数”彻底从脑海中清除。在他看来,墨菲斯的担忧,纯粹是庸人自扰。绝对的权力和正确的历史,赋予了他绝对的自信,也筑起了隔绝一切逆耳忠言的高墙。
然而,他或许忘了,历史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出现裂痕的。而一个开始拒绝倾听任何不同声音的统治者,距离判断失误的那一天,或许……并不遥远。
只是此刻,沉浸在自我正确光环中的海神,对此……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