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魔殿这地方,与其说是某处空间,不如说是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硬生生卡在幻梦界和魔界那模糊不清的边界线上。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法师(自称)魅魔,以及她那位徒弟魔梨沙的居所。只是“家”这个词,用在这里总觉得有些名不副实。殿内冷清得吓人,冰冷的墙壁常年反射着魔法光源缺乏温度的光芒,脚步声在曲折的廊道里能传出老远,带着空洞的回响,反而更添几分寂寥。
这种深入骨髓的冷清,在“灵梦事件”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仿佛某种无形的寒潮席卷了每一个角落。魔梨沙,那个曾经活力四射、眼睛里总闪烁着对未知魔法好奇光芒、甚至有些莽撞冲动的红发魔法使,像是被某种东西抽走了灵魂深处最炽热的那部分火焰,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变得沉默而黯淡。她不再热衷于那些可能炸掉半个实验室、让魅魔都头疼不已的危险实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像个跟屁虫似的缠着魅魔问东问西,对各种魔法原理刨根问底。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对着那些厚重得能砸晕人、封面烫着复杂符文的魔法典籍发呆,或者机械地、毫无热情地摆弄着那些闪烁着不祥光芒的瓶瓶罐罐,进行着一些看似严谨、实则缺乏灵魂的重复性操作。殿内原本就稀薄得可怜的“人气”,如今更是几乎降到了冰点。
魅魔把徒弟这副消沉的模样看在眼里。她尝试过改变,试图用外力驱散这片笼罩在灵魔殿上空的阴云。为了给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注入一点所谓的“活力”,她从各个光怪陆离的角落,费尽心思搜罗来一堆奇形怪状、用途不明的“住户”,指望它们能闹出点动静。
然而,事与愿违。这些新“住户”的到来,除了让灵魔殿变得更加吵闹、更加混乱、更加……诡异之外,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积极的变化。它们中的大多数,其存在本身就需要打个大大的问号:比如那团总在墙角低声啜泣、试图缠绕行人脚踝(甚至是魅魔,虽然魅魔正常情况下没有脚……)、仿佛背负着无尽哀怨的魔法阴影;那几个在地板上自行游走、不断变幻着复杂到令人头晕的几何图形、却从未见它们发挥过实际作用的法阵印记;甚至还有一个总在房间里凭空出现、偶尔会吐出几个模糊不清、意义不明气泡的魔力漩涡,天知道它有没有自己的意识,或者仅仅是个故障的空间节点。
当然,也并非全是这种抽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存在。除了魅魔和魔梨沙,殿里总算多了个看起来形态接近“人”的——一位被称为“魔天使”的少女。她有着柔顺的紫色长发和同色的、仿佛蕴藏着遥远星辉般深邃的眼眸,身后一对纯白的羽翼与她周身略显神秘、甚至带着一丝非人感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呼应。她常穿着一身设计别致的蓝色裙装,上面装饰着白色的十字架纹饰,安静得像一抹幽灵,出现在灵魔殿的各个角落,做着一些擦拭本就光洁如新的银器、或是清扫并无灰尘的光洁地板之类的琐事。不过,她的存在感实在稀薄得可怜,加上总跟魅魔这样名声在外(通常不是什么好名声)、可能精通黑魔法的巫师混在一起,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天使眷属。“大概是个堕天使吧。”偶尔有极其稀少的、误入此地的访客会这么暗自揣测,“或者,干脆就是魅魔不知道又从哪个次元缝隙里捡回来的、喜欢打扮成这样的奇怪存在?”
这天,在外游荡了不知多少时日——或许是在某个被遗忘的古墓里翻找禁忌的古老卷轴,或许是在某个鱼龙混杂的黑市与人唇枪舌剑地讨价还价,又或许只是单纯在某个不稳定的空间夹缝里,伴随着混沌的能量流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的魅魔,终于像是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名义上的“家”要回。
刚进门,就看见魔天使正对着光可鉴人、几乎能照出人影的冰冷地面,一丝不苟地挥动着那把长柄扫帚。看到魅魔回来,她抬起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您回来了。”
魅魔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别处,满脑子都是她此次探寻到的那个“惊天发现”,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敷衍:“嗯嗯,忙着呢,忙着呢。”
她目标明确地直冲魔梨沙的房间。这次回来,她可是怀揣着一个自认为足以“惊天动地”的好消息!一个关于“复活术”的、看似前所未有的、极其靠谱的线索!她在那些充斥着谎言、秘密与古老传说的角落里,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风声:那个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几乎已经只存在于血族最古老禁忌传说中的吸血鬼真祖,似乎……又开始活动了!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道消息,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想办法搞到那种级别存在的“吸血鬼灰烬”,说不定,仅仅是说不定,就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近乎完美的“起死回生”!
“哐当”一声,魅魔毫不客气地推开了魔梨沙那扇刻满了繁复防御符文、显得异常沉重的房门。一股混杂着干枯草药、某种刺鼻试剂酸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硫磺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几乎形成实质的烟雾。房间里的光线极其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桌角一盏用不明材料制成的魔法灯,散发着幽绿色的、勉强能照亮一小片范围的诡异光芒。这环境,活脱脱就是从那些用来吓唬不听话小孩的黑暗故事里走出来的、经典邪恶女巫的作坊,阴森而令人不适。
魔梨沙背对着门,蜷缩在一张看起来很高、椅背几乎要将她吞没的靠椅里,她那头曾经如火炬般耀眼、充满生命力的红发,此刻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有些干枯、缺乏光泽,随意地披散着。她正对着一本摊开的、书页边缘已经泛黑起毛、显然被频繁翻阅的巨大典籍,手里拿着一根剔透的水晶杵,机械地在一个深色玛瑙研钵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研磨着一些偶尔会发出细微啜泣声的、闪着幽光的紫色粉末。听到门响,她只是极轻微地偏了下头,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魅魔心里那团兴冲冲的、准备邀功的火焰,瞬间只剩下一缕尴尬又无力的青烟。她不由得有些懊恼,甚至有点莫名的火气开始往上冒。
自从灵梦离开后,魔梨沙就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以前那个会偷偷尝试危险咒语结果往往炸得自己满脸黑灰、会充满好奇和执着地追问每一个魔法原理细节的小魔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几乎断绝了所有非必要社交、像上了发条一样完成指令的“人形机器”。你让她去悬崖边采集只在上弦月夜开放的珍贵材料,她不会多问一句为什么或用在哪里;你让她整理那些危险程度堪比炸药库、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灾难的魔法材料,她也能一丝不苟、准确无误地分门别类。但除此之外,她就像失去了所有属于自己的念头、情感和好奇心,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玻璃罩里,外界的一切喧嚣、色彩与情感都无法穿透。虽然不得不承认,在这种近乎“心无旁骛”、甚至可以说是“情感剥离”的状态下,她的实力和对各类知识的掌握确实在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疯狂增长,可这心智……魅魔总觉得,非但没有伴随着力量一起成熟,反而像是倒退回了某种更封闭、更脆弱、一碰即碎的状态。
魅魔原本还抱着希望,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再深的伤口,随着岁月流逝,总会慢慢结痂、愈合,留下或许不美观但至少不再流血的疤痕。现在看来,这想法简直是天真得可笑,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在那段最难熬的、充斥着失去与迷茫的日子里,魔梨沙几乎只跟魅魔有最低限度的、关于魔法本身的交流,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彻底局限在这个缺乏生气的建筑里,如同作茧自缚。这种近乎自我放逐的封闭,非但没有缓解问题,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根深蒂固,难以扭转。
她也曾试图寻求外援,想着或许其他人能更好地沟通。她想到了爱丽丝,她们以前关系也算得上融洽,偶尔交流魔法心得时也能聊上几句,说不定爱丽丝能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打开魔梨沙的心扉。可当她满怀希望地前去拜访时,却发现对方的状态似乎变得比魔梨沙还要糟糕,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忧郁和疏离感中。最终,一切都只好不了了之,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唉,罢了罢了,”魅魔有时候只能这样无奈地安慰自己,“至少她现在还能正常沟通,不是完全变成哑巴或者彻底疯掉。而且,变得这么‘冷静’,这么‘专注于魔法’,大概也不会再轻易被外面那些花言巧语、居心叵测的混蛋骗走了吧?从某种‘安全’角度说,也算是……因祸得福?”
看着魔梨沙依旧对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带来的“好消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股混合着强烈挫败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躁情绪涌上魅魔心头。她鬼使神差地,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她凑近几步,几乎要贴到魔梨沙耳边,压低声音道:
“喂,魔梨沙,我的好徒弟,你可别以为我这次又是在开玩笑,或者这只是那种普通的、骗骗外行人和初级法师的复活小把戏,弄出个行尸走肉或者残缺不全的灵魂碎片就了事。这次的可能性,远超你过去所有的认知和想象!它触及的,是命运本身最核心的经纬!搞不好……连那些早已迷失在时间洪流最深处、连存在痕迹都被世界本身抹消的家伙,都能给重新‘拽’回现世哦?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真正的逆转,而非拙劣的模仿!”
听到这些个极具冲击力的字眼,魔梨沙正在机械研磨的手猛地停顿了一下,玛瑙研钵里那些啜泣的紫色粉末也骤然安静。她霍然抬起头,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眼里,像是被投入了两颗烧红的炭火,骤然迸发出微弱却又无比真实、无比灼热的火花。
然而,那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短暂得如同幻觉。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苗,就被更庞大的、名为“现实”的黑暗倏忽间扑灭了。她眼睑迅速低垂,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令人心疼的麻木:“师父……你又戏弄我。拿这种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失去了……”
“哎哟!”
话音未落,魅魔一个干脆利落、毫不留情的爆栗已经带着风声敲在了她的脑门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咚”的一声。
“笨蛋!没大没小!师父我纵横魔法界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什么时候在这种正经、关乎生死的事上骗过你?!”魅魔立刻做出一副凶神恶煞、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试图用气势压垮对方的怀疑,“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乖乖等着瞧吧!事实会证明一切!我以……以神绮珍藏的所有限量版魔法糖果发誓,绝对!绝对会让你亲眼看到成果的!”
看着魔梨沙捂着被敲痛的额头,眼神里虽然少了点之前的死寂麻木,却依旧被浓得化不开的怀疑和消极情绪笼罩,魅魔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光是空口白话,已经很难再激起魔梨沙那被冰封的信任和热情了。她需要更实际的东西,或者说,一个更能代表承诺和力量的“信物”。
她想了想,将自己那柄造型极其独特、与其说是法杖不如说更像某种来自异界的奇门长柄武器的月牙杖拿了出来。她略有不舍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摩挲了一下光滑冰凉的杖身,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熟悉力量,然后将其强行塞到了魔梨沙有些冰凉的手里。
“喏,这个,你先拿着用。”
魔梨沙有些茫然地接过沉甸甸的巨大法杖,双手下意识地捧住,似乎没完全明白魅魔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意味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说实话,到了你现在这个程度和境界,师父我肚子里那点存货,好像也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你现在拿着它,走到外面去,随便找个集市或者法师聚会,大声宣布你就是‘伟大的魅魔大法师’本尊,我敢打赌,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半都分辨不出真假,说不定还得恭恭敬敬地给你行礼,请教问题呢。”她试图用玩笑来冲淡这略显沉重的氛围。
“当然,这可不是在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法杖在你手里,以你现在对魔力的掌控和理解,或许能发挥出比在我这更大的用处。而且,带着它,就像我随时在你身边一样,遇到什么不长眼的麻烦,也能多个依仗,替我狠狠教训他们,想必你也明白吧?”
说完,她也不等魔梨沙做出任何回应——无论是拒绝、感谢、疑惑还是更多的追问——便迅速转过身离开了房间,房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沉重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事实上,魅魔心里比谁都清楚。所谓的“复活迷失在历史长河中、痕迹都被抹消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用来安抚人心的、美丽而残忍的谎言。且不说“意识同一性”、“灵魂本质唯一性”这种连神明都要挠头、连宇宙都可能无法完全解答的哲学难题,最关键、最无法逾越的障碍是——连目标灵魂的踪迹都捕捉不到,感应不到,如同在无边无垠、瞬息万变的命运之海里,徒手打捞一根指定编号、却可能早已溶解消失的针。即使耗费天大的代价勉强塑造出一个拥有相似外貌、甚至能通过后天疯狂的学习和模仿,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原主人某些性格习惯、口头禅的躯壳……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终究只是一个精致的、徒具其表的空壳罢了。人偶演得再像,模仿得再逼真,也只不过是在上演一场给活人看的、自欺欺人的悲伤木偶戏。
“但是……谎言,有时候也是必要的吧?”魅魔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这个世界,很多时候,不就是靠着各种各样的谎言、幻想和自我安慰,才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与平衡,让人们能有勇气继续走下去吗?哪怕是虚假的希望,空中楼阁般的期待,也总比彻底绝望、比面对冰冷残酷的现实要好那么一点点吧?大概吧……唉……”
离开灵魔殿,魅魔稍微定了定神,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路线。她决定先去找萝瑟茉·诺蕾姬。也因此,她习惯性地想直接动用魔法,精准地、悄无声息地传送到伏瓦鲁图书馆内部那个她常去的、总是飘着浓郁书卷味的大厅里,给萝瑟茉来个“惊喜”(或者说惊吓)。
然而,这次她因为心里还琢磨着魔梨沙那副消沉的样子和那个沉重的“谎言”,有些心不在焉,施法时也带上了几分想当然的随意和急躁。
结果就是——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眼前瞬间爆开的、五彩斑斓的金星乱冒,魅魔感觉自己像是全速撞在了一堵无形但坚韧无比、还带着极强弹性的橡胶墙壁上,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地弹了回来,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旋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凭借着强大的控制力稳住身形。虽然她是恶灵,不会发生血肉之躯那种筋断骨折的情形,但这种结结实实的、源自魔法层面的剧烈撞击带来的震荡感和强烈的晕眩感,也足够让她头晕眼花、狼狈好一阵子了。
“嘶……痛!我的脑袋……萝瑟茉这家伙……什么时候把外围的魔法护罩偷偷强化到这种程度了?是打算防谁呢?防天神下凡还是防天魔入侵吗?!”
很快,值守的人员们被这剧烈的动静惊动了。几名穿着深蓝色法师袍、神色警惕而紧张的法师从隐蔽的哨位或借助短程传送现身,在看清楚来者是“熟面孔”魅魔后,他们脸上的紧张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戒备和礼节。为首的一位看起来经验丰富的魔法师上前一步:“原来是魅魔小姐大驾光临。非常抱歉,让您受惊了。只是图书馆近日全面升级并永久性加强了外围戒备等级,所有未经许可的可疑行为,无论来自何方,都会被防御法阵自动拦截。这是为了安全起见,还请您理解。”
魅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反而好奇地问道:“这么紧张?出什么事了?我记得以前来串门,可不至于到这么兴师动众的地步吧?”
“是的……之前,图书馆遭受了一次极其恶劣、堪称毁灭性的袭击。来袭者是……是那个只存在于最古老禁忌传说中的……吸血鬼真祖。族长为了保护图书馆不受破坏、保护珍藏的重要物品和研究资料,与那个怪物正面交锋,受了……受了非常重的伤,至今……至今还在静室休养,未能完全康复。为了避免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我们不得不启动了高级别的、能够常态运行的防御体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真祖?袭击这里?”魅魔虽然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而且目标如此明确地直指诺蕾姬的大本营。“萝瑟茉还受伤了?严不严重?伤到哪里了?”
“这个……族长受伤的具体情况和严重程度,属于最高机密,我们这些下属实在不便多言,也不敢妄加揣测。”法师非常谨慎地避开了具体细节,微微躬身,“请您随我来吧。”
魅魔跟着引路的法师,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与楼梯,心中念头飞转。真祖主动袭击诺蕾姬图书馆,这背后肯定有更深层、更直接的原因,绝不仅仅是挑衅或者展示力量那么简单。而当她在图书馆深处的秘密会议室里见到萝瑟茉时,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萝瑟茉依旧穿着她那剪裁合体的深紫色法师长袍,外面松松地披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暖和的绒毯,但这一切精心维持的仪表,都掩盖不住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深切的疲惫与虚弱。她坐在宽大的、衬着深色天鹅绒的扶手椅里,身形显得比以往单薄、脆弱了许多。虽然她努力挺直背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试图维持着诺蕾姬族长应有的威严与镇定,但那偶尔流露出的、需要微微依靠椅背支撑的小动作,以及那双总是锐利睿智的眼中难以完全隐藏的一丝黯淡,都清晰地显示出她的状态远非她想要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恙”和“一切尽在掌握”。
“哟,萝瑟茉,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了?看来那个不知道从哪个棺材里爬出来的真祖,还真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啊?能把你这位诺蕾姬的天才族长伤成这样,我是不是该对他刮目相看了?”
萝瑟茉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主要是一点……陈年的旧疾不幸被引动复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恢复。”她直接切入正题,省去了无谓的寒暄,“倒是你,不在你的灵魔殿搞你的那些‘别出心裁’的研究,或者陪着你的徒弟,突然跑到我这个病人这里来,是又惹了什么连你都摆不平的大麻烦,还是……听到了什么关于这边的‘风声’?”
魅魔也没打算绕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正色道:“风声嘛,确实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某个睡醒了就不安分的老家伙,还有他可能的目标。但我需要更具体、更可靠的情报,而不是那些可能经过无数次添油加醋的谣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找上你这里?你们什么时候跟他结下这么大梁子了?”
“既然你问起……好吧,这些事情,憋在心里也确实需要找个……合适的渠道梳理一下。告诉你或许也无妨。”萝瑟茉开始叙述,语气倒是很平静,但偶尔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她从自己如何追寻到失踪已久的星暝,如何发现了潜藏的敌人;到她如何从真祖手中救下他,结果对方稍作停留就执意离开、不顾劝阻地去寻找可能残存的斯卡雷特一系;再到后来,真祖如何利用诡计,亲自上门,用星暝的安危(尽管事后证明是虚假的)作为要挟,最终从她手中,连同她自身的决策失误,夺走了圣枪……
即便是以魅魔那漫长岁月积累下来的阅历,听着这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的故事,也不由得面色渐沉,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量巨大、并且明显牵扯极深的内容。
就在魅魔陷入沉思,会议室里陷入短暂而压抑的寂静之时——
萝瑟茉的话音刚落,某种一直强行压抑的某种东西终于到了极限,她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剧烈、撕心裂肺般、仿佛要将整个肺叶都咳出来的喘息!她的脸色瞬间由不健康的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如同充血般的潮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向前蜷缩,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有烈火在灼烧,另一只手慌乱地、用尽力气抓住椅子的扶手。那痛苦的姿态,那几乎无法呼吸的濒死感,绝不是什么“旧疾复发”或者“魔力消耗过度”这种轻描淡写的理由能解释的!
“喂!萝瑟茉!你怎么了?!醒醒!”魅魔吓了一跳,立刻查看她的情况。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周身的魔力正在如同沸水般剧烈波动、紊乱不堪。
萝瑟茉已经无法完整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她只是艰难地、颤抖地抬起一只手指,指向墙壁上的某个暗格。
魅魔瞬间会意,她立刻飘到墙边。很快,她便从暗格中取出那冰凉刺骨的水晶瓶。她迅速拔掉瓶塞,将其递到萝瑟茉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握稳的手中。萝瑟茉仰头将里面的药物咽下。也不知过了多久,萝瑟茉那撕心裂肺、仿佛永无止境的咳嗽和令人窒息的喘息,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扼住般,渐渐平息下来。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魅魔皱着眉头,紧紧盯着萝瑟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这可不是什么‘小伤’或者‘旧疾’能解释的,别想再糊弄我。你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严重的……哮喘?而且看起来,这根本不像是一般的哮喘,倒像是……某种诅咒或者反噬?”
萝瑟茉缓缓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没什么。一点……老毛病罢了。不碍事,休息一下……就好。”
“老毛病?”魅魔的音调忍不住扬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火气,“我们对‘老’这个字的定义,恐怕存在着根本性的、时间尺度上的分歧。我认识你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你有过这种像是随时会断气的毛病!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刚才那瓶明显是紧急情况下使用的药物……这分明是最近才出现的,而且极其严重!你到底瞒了什么?”
“……是‘新得的’老毛病。”萝瑟茉避开了魅魔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强硬的送客意味,同时挣扎着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却因为虚弱而再次软倒,“你要打听的事情,关于真祖,乃至于……那个家伙的……我已经毫无保留地、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没有其他……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
魅魔立刻看出萝瑟茉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关键信息,而且似乎非常不希望、甚至是恐惧她继续待在这里深究下去。她也很清楚,以萝瑟茉的性格,如果她打定主意不想说,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恐怕也撬不开她的嘴,反而可能彻底破坏目前还算“友好”的关系,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她在萝瑟茉那张故作镇定、却难掩脆弱的脸庞上锐利地转了两圈,仿佛在权衡利弊。随即,她像是放弃了追问,摊了摊手,做出一副“算了,我懒得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洒脱样子。
“好吧好吧,你说是老毛病就是老毛病吧,你说是新得的就是新得的吧。”她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命也是你自己的。我这人最不喜欢强人所难了,尤其是对着一个病号。”
她朝着门口飘去,头也不回地、随意地挥了挥手。
“谢啦,情报很有用,帮我省了不少到处打听的功夫。你自己多保重,好好躺着休息吧,别整天对着那些厚厚的书和复杂的公式了。我这段时间估计都会在西方这边转悠,看看能不能深入调查点关于那个老古董和圣枪的线索。要是哪里又搞出什么新动静,记得想办法通知我一声,虽然你这破护罩挺碍事的,传个讯号都费劲。”
说完,她也不等萝瑟茉做出任何回应——无论是虚弱的道别还是沉默的送客——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口。
离开伏瓦鲁魔法图书馆,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对)自由、带着草木和泥土气息的空气,魅魔感觉自在了不少,仿佛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萝瑟茉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隐瞒,以及她身上那诡异而严重的“新毛病”,让她更加确信,这里发生的事情,比她最初预想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暗流和秘密。不过,这反而更激起了她浓厚的兴趣和探究欲。她魅魔大人最爱的,就是在这种浑水里摸鱼,把水搅得更浑,顺便看看能不能捞到点意想不到的“宝贝”或者有价值的情报,至于危险?那不过是乐趣的调味料而已。
目前也只能先试图找到那个神出鬼没、刚刚苏醒不久的真祖。但西方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对于一个刻意隐藏行踪的古老存在来说,可供藏身和活动的范围实在太广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乱撞,可不是她这位“伟大法师”的风格,既没效率也有失身份。她摸着下巴略一思索,便有了一个守株待兔的主意——既然真祖的目标很可能是集齐“朗基努斯之枪”的碎片,那么,从所有与“圣枪”相关的人、事、物或者流传的线索入手,布下监视的眼线,或许能捕捉到他的踪迹,或者至少能了解到他的动向。
主意已定,魅魔便开始了她在西方世界的“游历”与“深入调查”。她开始有目的地四处探寻与圣枪相关的蛛丝马迹。她潜入过一些早已破败荒废、据说在数百年前曾短暂供奉过某块圣物残片的修道院地下室,里面除了厚厚的、能淹没脚踝的灰尘、受惊四处逃窜的老鼠以及一些腐朽的木质结构之外,一无所获;她巧妙地混入过一些专门研究圣徒遗物、圣物象征学的神秘学者小圈子,听着他们用晦涩难懂的宗教术语和历史考据,激烈地争论着圣枪在不同福音书中的象征意义和其流变历史,只觉得昏昏欲睡,哈欠连天;她甚至尝试花费“重金”买下一些流传在黑市上的、号称记载了圣枪最终下落或埋藏地的古老地图或羊皮卷,结果发现那更像是某个喝醉了酒的艺术家或者想象力过于丰富的骗子随手涂鸦的抽象画,毫无地理和逻辑可言。
或许是她的“运气”终于来了,在一次穿越某个三不管地带时,她偶然发现了一支行为举止有些古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算不上太多,但个个装备精良,武器保养得极好,成员之间行动默契,眼神警惕,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经过训练的纪律性。他们似乎并非普通的商队或雇佣兵,更像是一支有着明确特殊目标、受过专业训练的……探险队?或者说是……专门寻找某种特定物品的猎宝队?领头的是一个名叫雷纳德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年轻,面容饱经风霜却坚毅,眼神沉稳而锐利。
最让魅魔感兴趣的是,她察觉到这支队伍似乎在依靠某种特殊的方法,持续追踪着某种被他们称之为“圣物”的东西。而这圣物会是什么,魅魔也不由得联想了。
“有意思……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来,找到免费的本地导游,或者说,‘指路明灯’了。”
她当即决定,暂时放下自己那效率低下的、漫无目的的搜寻,转而集中精力,暗中跟踪这支行为可疑的队伍。她倒要看看,这帮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家伙到底在找什么,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又能把她引向何方,是否能接触到与真祖或者圣枪相关的核心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魅魔如同一个无形的、最高明的幽灵,远远地、耐心地吊在雷纳德队伍的后面,利用森林的阴影、地形的起伏和自身高超的隐匿魔法,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她看着他们训练有素地穿越茂密得遮天蔽日、光线昏暗的森林,谨慎地蹚过冰冷刺骨、冒着诡异气泡的沼泽地带,艰难地翻越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的荒芜山岭。这支队伍显然经验丰富,意志也极为坚定,即使面对各种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潜藏在暗处的危险生物,他们也总能凭借娴熟的配合和有效的战术想办法克服或击退。
魅魔不得不承认,这帮人类在追踪和野外生存方面确实有一套,远超普通冒险者。而且,更有趣的是,魅魔发觉自己似乎并非是唯一跟踪他们的人,至少,某群总是看着眼熟的蝙蝠,可是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其主人的行径。当然,魅魔并不打算打草惊蛇,毕竟敌明我暗,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这种枯燥而漫长的跟踪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沿途的风景单调得令人发指,就在魅魔都快要失去耐心,开始考虑是不是直接现身,用点“非常手段”“帮”他们加快点进度,或者干脆设法读取一下那个领头家伙的记忆算了的时候,期待已久的转机,终于出现了。
雷纳德队伍的脚步,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边缘停了下来。他们手中的那个奇特仪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幅度剧烈地震颤着,明确无误地、笔直地指向森林深处的某处区域。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魅魔也清晰地捕捉到了从前方的森林深处传来的、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纯粹黑暗感!那绝非什么圣洁的圣物该有的感觉,那充满了血腥、腐朽、绝望与冰冷猎食者本能的气息,更像是……某个强大黑暗存在的巢穴入口,或者说,是其力量长期浸染形成的“领域”边缘!
“呵……看来,‘圣物’的线索没找到,‘魔窟’倒是发现了一个。”魅魔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群因为终于找到目标而显得有些激动、兴奋,同时又因本能地感受到前方传来的危险气息而浑身紧绷、紧张起来的人类,如同在看一场即将开幕的好戏。
果然,雷纳德队伍在短暂的休整、仔细检查装备和低声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冒险进入这片明显不祥的森林进行探查。魅魔自然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准备看个究竟。
很快,变故就发生了。那个金发墨衣、周身散发着危险与黑暗气息的妖怪——露米娅,从森林的浓郁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现身,她没有发出任何警告,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对雷纳德的队伍发动了迅如闪电、冷酷无情的攻击!她操控黑暗的手段简单、粗暴而有效,浓稠如墨汁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将那片区域化为绝对的死寂与漆黑,紧接着,便是几声短促得来不及呼救的惨叫和血肉被强行撕裂的瘆人声响……
而魅魔,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悄无声息地将感知魔法延伸开来,探入了那个黑暗的洞口。
洞内的景象,即使是以她这个见多识广的恶灵的眼光来看,也微微动容——散落各处的、属于各种生物乃至人类的、状态各异的森白骸骨,墙壁和地面上干涸发黑、层层叠叠的血迹,以及……一股她非常熟悉的、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鲜明而独特的、属于某个特定“不死者”的、顽强而独特的灵魂波动!
“星暝?!这家伙……怎么会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像个被储备起来的食物一样?!”魅魔是真的吃了一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星暝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而且似乎还被某种浓郁的、带有强烈禁锢特性的力量牢牢地束缚着,无法挣脱。而这座山洞内外弥漫的、令人作呕的黑暗与血腥气息,与洞口边缘残留的、属于那个妖怪(露米娅)的力量痕迹同源同质,显然,这里就是她的“巢穴”和“餐厅”。
就在露米娅专注于以最高效率解决掉那些胆敢闯入她领地的人类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另一股隐蔽的、带着冰冷刺骨审视意味的感知力量,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片区域!那股感知的来源……非常隐晦,但显然不是一般的对手。出于谨慎起见,她没有再对这帮人类赶尽杀绝。
而从露米娅选择回到山洞再到按捺不住的该隐选择现身,魅魔始终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着该隐的投影与如临大敌的露米娅进行那番充满了威胁、试探与各自算计的短暂对话。魅魔心中念头飞转,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虽然那仅仅只是投影,但魅魔几乎可以笃定,那种凌驾于寻常血族的感觉,只有可能是失踪已久的血族真祖。对方的目标果然是尚未集齐的圣枪碎片,而且似乎非常急切。他亲自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眼前这个拥有强大黑暗力量的宵暗妖怪露米娅本身?还是为了……被露米娅关押在山洞里的、身上似乎藏着不少秘密的星暝?或者,两者皆有,他是在进行多方位的调查和布局?
她依旧没有轻举妄动,选择继续隐匿。一来,她不确定这个真祖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其古老的底蕴和未知的手段可能极为麻烦;二来,她觉得在当前这个错综复杂的局面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先把洞里那个总是能惹出麻烦、却又似乎总是被卷入事件核心的星暝给弄出来。
就在她冷静地盘算着是该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动手救人,还是想办法制造点混乱,比如声东击西,趁露米娅注意力被吸引时再趁火打劫、溜进去把星暝捞出来时,事情的发展再次以一种出乎她预料的方式急转直下。
该隐的投影带着最后的威胁目光消失后不久,还没等露米娅稍微缓口气,处理一下现场,或者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新的、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闯入者,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而且这次来的,还是她的熟人!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带着那个不太靠谱的小恶魔4号,居然也精准地找到了这个偏僻而隐蔽的地方!而且她们的目标明确得不能再明确,就是冲着被囚禁的星暝来的,是来救人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节奏快得简直像一场编排拙劣、却又意外顺畅的闹剧。爱丽丝试图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露米娅进行交涉,语气虽然尽量保持冷静,但能听出其中的急切;小恶魔4号则在一旁似乎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最后还因为不明原因昏倒过去;露米娅似乎因为接二连三的打扰和不速之客的闯入而显得十分不耐烦,周身黑暗气息躁动不安,但在与爱丽丝短暂的对峙和言语交锋后,最终不知是出于何种考量,还是选择了妥协,她直接将状态极差的星暝像丢一件多余的、碍眼的垃圾一样,随手抛给了严阵以待的爱丽丝;然后爱丽丝也毫不拖泥带水,立刻检查了一下星暝的状况,便毫不犹豫地施展出精妙的传送魔法,带着星暝和小恶魔,光芒一闪,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前后不过几分钟。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突然,让一直潜伏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的魅魔看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有点想鼓掌的冲动。
“啧啧,星暝这家伙,真是走到哪儿都是麻烦漩涡的中心,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偏偏总能有‘贵人’在关键时刻及时出现,伸出援手啊。”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带着点酸溜溜的意味,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亲自出手,浪费力气。爱丽丝这小丫头,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关键时刻倒是挺靠得住嘛,动作干净利落。”
她看着露米娅在爱丽丝等人离开后,独自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懊恼、以及更深沉的警惕,再次如同警觉的野兽般,仔细地环顾四周的阴影,似乎想找出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的、不怀好意的窥视者。
魅魔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可以正式露面打个招呼、顺便试探一下对方虚实的机会了。老是躲在暗处,也得不到更多有趣的信息。
她刻意释放出一丝属于强大黑暗存在的压力,瞬间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和露米娅的心绪。然后,在那只宵暗妖怪骤然绷紧身体、猛地转向她所在的方向、视线如同最锋利的刀锋般锐利地扫视过来的瞬间,她用带着几分戏谑、几分仿佛洞悉一切的警示,以及一丝居高临下评价意味的语气,幽幽地、在其身后清晰地开口说道:
“……即便暂且不提‘圣物’与那个家伙……看起来,你也已经被某种……相当糟糕的家伙给盯上了呢……”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才如同由虚化实般,在露米娅不远处的一棵古树的阴影下凝聚成形。她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脸上挂着那种混合了强烈好奇、玩味探究与绝对自信的、令人火大的灿烂笑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对方那充满敌意与警惕的血红双眸。
露米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周身浓郁如实质的黑暗如同受到致命威胁的刺猬般瞬间高度凝聚起来,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不断蠕动、散发着吞噬一切光芒气息的力场,散发出强烈无比的敌意和战斗姿态。她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这种血腥巢穴旁的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谁?”
魅魔闻言,只是发出一声轻蔑而短促的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居高临下、仿佛对方问了一个多么不自量力、多么缺乏自知之明的问题般的意味。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睥睨,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属于远比对方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强大存在的傲慢与优越感:
“我是谁?”
“呵……恐怕,以你现在的层次、见识和所处的麻烦处境,还没有那个资格……知晓我的名号。”
“相比之下,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原原本本地解释一下……”
她的双目忽地迸发出渗人的绿光。
“……那个麻烦不断、总能引来是非、像块磁铁一样吸引麻烦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巢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