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
龙老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眉峰拧成死结,眼底翻涌着寒意。
“什么意思?那些特种兵放人进来还不够,还有别人敢凑这个热闹?”
安涛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语气急促地解释。
“是卓清秋,那个京城来的记者。”
“之前他一直跟着我们的节奏走,提问都顺着我们的思路来,看着挺配合,谁知道关键时候突然反水。”
“他带着他的助手——就是那个看着十四五岁的少年,扎在老兵群里煽风点火,还拿着话筒对着人群喊‘要真相’‘要公道’,把老兵们本就激动的情绪挑得更烈了。”
“现在老兵们喊的‘归还军功’‘打压功臣’,一半都是他教的,他还让同行对着老兵拍,专拍那些拄拐杖、架假肢的,就等着制造‘军方欺负老兵’的舆论。”
提到那个少年,安涛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眼神里满是困惑和忌惮。
“说起来真邪门,那个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个子刚过成年人肩膀,脸上还带着点青涩,可身上的气场太不对劲了。”
“刚才在走廊里,我隔着上百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像野兽盯着猎物一样,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种成熟、冷静和锐利,根本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比一些浸淫军伍几十年的老兵油子还沉得住气。”
“他没说话,就那么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我,我却觉得浑身发毛,像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一样——我想怎么拦着老兵,想怎么让陈树认罪,甚至想怎么掩盖量子工程的关联,这些藏在心里的算计,在他眼里跟没藏一样。”
“这小子绝对不简单,说不定就是陈家故意安排的棋子,专门来搅局的,搞不好就是陈榕那个‘魔童’的同伙,甚至可能是他本人伪装的——毕竟那小子连徒手拆炸弹都敢,伪装个年龄身份,对他来说估计跟玩一样。”
“而且他看我的眼神,太熟悉了,跟陈榕在西南审判庭上拒不认罪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都是那种看透一切的嘲讽。”
安涛想想,又忍不住摇头否认。
“可是,这不太可能啊,陈榕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那个少年十四五岁了,身高和年龄都对不上……”
说到这里,安涛的声音戛然而止。
“继续说下去!”
龙老猛地咆哮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旁边的桌子上,茶杯被震得跳起来,热水溅在桌面上。
“为什么情人岛会变成这样?又发生了和统帅府被围困一样的事!”
“康团围堵统帅府门口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一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兵,带着个毛孩子也敢造次!你这个总务部长是怎么当的?!”
“我让你守好防线,让你盯着方唐,让你把控好记者,这三件事,你哪一样做到位了?”
“防线被冲,方唐叛变,记者反水,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安涛的头埋得更低,下巴都快抵到胸口,语气里满是愧疚和惶恐。
“是我失职,龙老。”
“这些人都是方唐审判长和叛变的记者卓清秋带进来的。”
“方唐被剥夺审判权后一直怀恨在心,私下联系了骑兵连的老兵后裔,还把当年骑兵连的旧通讯录翻了出来,一个个打电话动员。”
“他还跟老兵们说,陈家是骑兵连的根,陈榕是骑兵连的骄傲,现在根要被拔了,骄傲要被污蔑,逼着老兵们来讨说法。”
“卓清秋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门心思帮陈家说话,他手里有京城媒体的资源,还联系了几个本地记者一起过来,现在现场一半的相机都对着老兵们,就等着我们出错,只要我们敢动一下,他们立刻就能发通稿,标题我都能猜到,无非是‘军方打压功臣后裔’‘审判不公引发众怒’。”
“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们的苦心,觉得我们是在打压英雄后裔,是在搞权谋算计,所以铁了心要跟我们对着干,刚才我远远听见,他们说‘不还陈家清白,就赖在这里不走,哪怕堵到审判结束’。”
“都是叛变者!”
龙老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却让他的怒火更盛,眼底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
“方唐执迷不悟,抱着死理不放,分不清大局和小义——量子工程关系到国家十年领先,他眼里却只有一个陈榕的清白,简直愚蠢至极!”
“卓清秋一个外人,拿着笔杆子就敢插手军方的事,真是胆大包天!他以为煽动舆论就能左右审判?简直天真!”
“还有那些老兵,被人当枪使还心甘情愿,真是老糊涂了!他们忘了当年是谁给他们分的福利,是谁给他们建的疗养院?现在反过来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安涛连忙补充,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龙老,您别急,龙小云已经有安排了。”
“她正在联系情人岛附近的驻军家属、支持战狼的民众,还有一些受过龙老您恩惠的商户和老干部——之前您帮他们解决过子女就业、店面审批的事,他们都愿意过来帮忙。”
“打算找三百人过来,对冲这些老兵的声势,到时候审判庭里我们的人占优,鼓掌、喊口号都能压过他们,记者拍出来的画面也好看,是‘军民同心支持审判’,舆论也能跟着转向。”
“龙小云说,人数多了,老兵们看到我们占优,自然就不敢闹了。”
“不行!”
龙老猛地摇头,语气坚决得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
“这样只会激化矛盾!简直是胡闹!”
“我们是军方,是国家的公信力代表,要是和民众对着干,搞‘人数压制’,跟街头斗殴有什么区别?事情就彻底掩盖不住了!”
“一旦引发民愤,网上的舆论会炸锅,那些自媒体、网友肯定会骂我们‘以势压人’‘打压功臣’,巡查组正好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到时候上面就算想保我,也没法堵住悠悠众口!”
“对整个体系的冲击太大了!到时候别说量子工程推进不了,我们自身都难保,多年积累的声誉会毁于一旦,以后谁还相信军方?谁还愿意参军?”
“小云还是太年轻,只想着用人数压人,根本不懂舆论的厉害!”
安涛愣了一下,脸上的慌乱渐渐褪去,眉头紧锁,手指下意识地攥在一起,连忙应道。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办法确实不妥,太冒险了。”
“龙老,那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继续这么闹腾,影响审判的正常进行吧?!”
“安涛。”
龙老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对方,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拦住他们。”
“不能让这些老兵、记者进入审判庭,绝对不能让他们干扰审判进程。”
“审判庭要是出了问题,量子工程也会收到影响,到时你也没好果子吃!”
安涛的脸色微微一变,瞳孔收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试探着问。
“龙老,您的意思是……强制阻拦?”
“动用警卫部队?用盾牌和警棍把他们挡在外面?要是伤了人,会不会……”
龙老死死攥着拳头,沉默了几秒,最终咬牙地开口。
“随你!用什么手段都好!”
“我再也不想看到统帅府被围困的那一幕,绝对不能!”
他的声音带着愤怒。
显然被康团围堵统帅府的事情,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病。
“你记住,这次的审判庭,审判的不只是陈树。”
龙老轻轻叹息一声,语气里满是疲惫和沉重,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那个侯检长,已经通过了申请。”
“他也要在审判庭上,控诉我滥用权力,打压异己,说我为了给小云铺路,抢了陈榕的军功,还故意针对陈家,借审判之名清除异己。”
“他敢?!”
安涛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愤怒,音量不自觉地拔高。
“他和我们不是一个部门,权责分明,审判军方人员、控诉统帅,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和权力!这分明是故意针对您,是借题发挥,想踩着您上位!”
“他就是看到您现在被舆论盯着,想落井下石!”
“资格?权力?”
龙老自嘲地笑了笑,笑声里满是无奈和苍凉,摇了摇头,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在绝对的利益和猜忌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上面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平息舆论,西南边境动荡,量子工程引发争议,陈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总得有人出来负责。”
“我这个统帅,自然成了最好的目标——位高权重,手里握着量子工程和军方大权,正好给他们一个‘权力过大、滥用职权’的借口。”
“上面已经同意了他的申请,他们需要我在审判庭上述职,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语。”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让这次审判顺利进行,必须剥离陈家的身份了吧?”
“陈家的‘国家柱石’名头,就是他们攻击我的最大把柄,只要剥离了这个身份,陈家就成了普通家庭,他们就没法再拿‘打压功臣后裔’做文章,我述职时才能少些掣肘,才能保住自己,保住量子工程。”
“量子工程不能毁在我手里,这是能让国家腰杆硬起来的根本!”
安涛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眼神里的慌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决绝。
他猛地站直身体,对着龙老恭敬地低下头,语气郑重得近乎虔诚,换了称呼。
“学生明白,老师。”
这一声“老师”,不同于平日里的“龙老”,意味着他不再只是下属对上级的服从,而是回归了当年拜师学艺的身份。
当年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是龙老一手提拔、悉心教导,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这声称呼,是承诺,是忠诚,是愿意为龙老承担一切风险,甚至不惜背上“强制驱散民众”的骂名,毫无二心。
“您放心,我一定守住审判庭的核心区域。”
“绝不让任何人破坏您的述职,绝不让局面进一步失控,绝不让统帅府被围堵的历史重演!”
“我会让警卫部队守住入口,只允许审判相关人员进入,老兵和记者一律拦在外面,设置隔离带,既不让他们闹事,也尽量不发生正面冲突,实在不行就采取强制措施,给您争取足够的述职时间。”
“就算背上骂名,我也认了!”
龙老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担忧。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下手注意分寸,别闹出人命,也别伤了那些老兵——他们毕竟是功臣,真要是伤了,舆论更难收场,但也不能太软,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得让他们知道,军方的底线不能碰。”
“必要时,可以亮明身份,告诉他们这是军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算是老兵,也不能例外。”
“是,学生谨记。”
安涛郑重地点点头。
龙老站在房间里,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人群,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戎马一生,从枪林弹雨里滚出来,应对过无数危机,指挥过千军万马,平定过边境动乱,却没想到老了老了,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一个八岁的“魔童”陈榕,像颗定时炸弹,走到哪里炸到哪里,搅得西南不得安宁。
一群认死理的老兵,抱着过去的荣誉不放,成了别人的棋子,对着自己人横眉冷对;还有背后捅刀的同僚,借着舆论的东风,想把他拉下马,夺取他手里的权力。
这些人凑在一起,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陈榕……”
龙老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手指紧紧攥住窗框。
“你要是识相,乖乖认罪,隐姓埋名活下去,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可你偏要搅局,非要和我作对,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战狼的声誉不能毁,小云的未来不能毁,统帅府的威严不能毁,量子工程不能毁,国家的未来更加不能毁,只能委屈你了。”
……
与此同时,审判庭门口。
外面,陈榕轻轻睁开一直抓住他,盯着他看的林雪的手。
因为此刻,他突然听到了紧急集合的哨子声。
这个声音,他在边防的时候听太多次了。
在边防的时候,他每天清晨都是被这样的哨声唤醒。
五点半集合,六点出操,紧急集合更是家常便饭。
这哨声,意味着军方要动真格了。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声响越来越近,带着整齐划一的节奏。。
脚步声沉稳有力,没有丝毫杂乱,显然是大量军人正在快速集结,而且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陈榕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眉头微微一皱。
“小……”
陈榕转头看向林雪,喊了一句,回过神来后,一脸严肃地开口。
“我们要进去,就要让情人岛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林雪愣了一下,脸上满是疑惑,指了指身边黑压压的老兵和民众。
“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人都在门口了,还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