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涛猛地甩上门。
门板与门框撞击发出“砰”的巨响,震得走廊里的空气都跟着震颤,余音在空旷的廊道里盘旋许久才渐渐消散。
他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刚才陈树脱军装时的决绝模样,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越想越气。
一个拎不清大局的人,凭什么占据国家柱石的牌匾?凭什么让他们浪费时间沟通?
安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怒火,脚步沉重却急促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那是龙老临时办公的地方。
走到门前,他停下脚步,再次调整呼吸,确保自己的姿态符合军人的规范,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动作沉稳,却难掩眼底未散的戾气。
“进来。”
房间里传来龙老沉稳厚重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让安涛下意识地收敛了残存的怒火。
他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到房间中央,“啪”地一声敬了个标准到极致的军礼,声音洪亮。
“报告龙老!安涛向您汇报陈树的情况!”
龙老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绿茶。
茶叶在清澈的水中缓缓舒展,蒸汽氤氲了他脸上的皱纹,让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
“他怎么说?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以大局为重,放弃那些没必要的执念吗?”
“不愿意!”
安涛的声音陡然提高,压抑不住的愤怒瞬间冲破了刻意维持的平静。
“龙老,这个陈树根本就是个没有大格局的人!他满脑子都想着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吃老本,一门心思只盯着他儿子陈榕那点所谓的‘清白’,完全不顾及国家的整体利益!”
“我苦口婆心地跟他分析当前的局势,跟他说了林老的研究对国家的重要性,跟他讲牺牲小我的道理,告诉他现在不是纠结个人恩怨的时候,可他油盐不进!”
安涛越说越激动,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话语间的愤懑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仅不听命令,还直接脱下了军装,明摆着是要跟我们对着干,是要挑战整个体系的权威!”
龙老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轻轻敲击着眼前的桌子,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而沉稳,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安涛见状,继续补充道,语气里满是不屑与愤懑。
“龙老,其实从他当年不顾世俗眼光,非要和别人的新娘结婚开始,就注定了他今天的结局!一个连基本规矩都不守的人,一个把个人私欲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怎么可能指望他有大局观?怎么可能指望他为国家牺牲个人利益?”
“当初我就觉得,不该给这种人选择的机会!”
“我们做的是关乎国家未来十年、二十年发展的大事,是能让国家屹立于世界之巅的伟业,本来就无法顾及到每个人的情绪和利益,他既然拎不清,何必浪费这么多口舌?直接按规矩来就是了!”
想到陈树脱下军装时那副决绝的模样,想到他说“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陈树了”,安涛的心里就像被堵住了一团火,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更加愤怒。
“他根本不明白,国家柱石的牌匾不是让他用来包庇犯事儿子的挡箭牌!陈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八岁的孩子,仗着陈家的背景,拿着武器肆意伤人,还敢杀了龙炎的队长龙战,这已经是重罪!他却还觉得儿子受了委屈,简直不可理喻!”
龙老沉默了片刻,目光平静地看着安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
“安涛,你和陈树,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他是陈家的继承人,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家族几辈人的荣誉,更是一个父亲,放不下儿子的委屈,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
龙老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
“但理解不代表认同,更不代表可以纵容。”
“龙老说得对!”
安涛立刻接话,像是找到了共鸣。
“理解归理解,可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人情世故算什么?我们不能因为他个人的恩怨,影响了国家的大事!”
龙老没有接话,站了起来,走到玻璃窗前。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声音低沉而沙哑。
“身躯倦,鬓毛衰,江山靠谁守啊……”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重量,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林肃的量子工程,是我们国家未来立足世界之巅的根本!”
龙老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这不是普通的项目,这是能让我们在科技领域实现弯道超车,甚至领先全世界十年以上的关键!有了这个工程,我们就能在国际上掌握更多话语权,就能让国家更加强大,让民众更加安稳!”
“为了这个项目,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林老熬夜加班,头发都熬白了,连一口热饭都吃不安稳;科研团队的同志们更是连轴转,多少人放弃了家庭,放弃了休息,甚至放弃了健康,就是为了让这个项目尽快成功!”
龙老的目光扫过安涛,带着一种严厉的警告。
“在这个阶段,谁有私心,谁只顾着自己的那点恩怨,谁就是国家的罪人!谁要是敢干扰量子工程的推进,谁就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安涛的眼神一亮,立刻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色。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龙老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既然陈树不愿意配合,那就不用再跟他废话了,尽快召开审判庭!”
“记住,陈树和林欣,必须是罪人!”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安涛。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巡查组回来之前,把国家柱石和陈家彻底剥离出来!不能让陈家的事,影响到量子工程的推进!”
“巡查组那些人,眼里只有规矩和证据,只盯着自己的三分地不放,根本不懂什么是大局,一旦他们回来,肯定会横插一脚,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龙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显然对巡查组的“刻板”很是不满。
“你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审判出结果,把这件事彻底了结,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插手的机会!”
“是!”
安涛猛地敬了个军礼,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声音铿锵有力。
“请龙老放心,我一定在巡查组回来之前,圆满完成任务,审判出结果,绝不影响量子工程的推进!”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朝着审判庭的方向走去,脚步急促而坚定,像是带着必胜的决心。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关键点上,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意味。
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起来:审判庭该怎么开?需要找哪些“证人”?该用什么理由给陈树夫妇定罪?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国家柱石和陈家剥离?
在他看来,只要剥离了陈家和国家柱石的关系,再给陈树夫妇定个“煽动民众、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这场闹剧就能尽快收场。
至于陈榕的清白?
在国家大事面前,那根本不值一提!
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真的立了军功,就算真的被冤枉了,又能怎么样?牺牲他一个人的清白,换来国家十年的领先优势。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安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心里的焦躁渐渐被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取代,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加快脚步,穿过走廊,朝着审判庭的方向走去。
按照计划,审判庭已经布置好了,相关的人员也已经到位,只要他一到,就能立刻开庭,速战速决。
可走着走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像是潮水般涌来,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一开始,声音还比较模糊,只是隐约能听到一些零散的呼喊声。
可随着他不断往前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然变得人声鼎沸,震得耳膜都在发麻。
“怎么回事?”
安涛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审判庭那边,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人手严格管控,不允许无关人员靠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难道是审判庭里出了什么意外?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是小跑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焦躁。
转过一个拐角,来到审判庭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差点停滞,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审判庭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乌泱泱一片,比他预想的要多上十倍百倍。
最前面,一群身着旧军装的老兵,正是之前在情人岛请愿的骑兵后裔!
他们虽然年事已高,有的头发都白了,有的背也驼了,有的甚至需要搀扶着才能站稳,可身姿依旧挺拔,眼神依旧坚定,脸上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像是一群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战士,透着一股“宁死不屈”的韧劲。
在他们旁边,一块牌匾被高高举起,牌匾上“国家柱石”四个烫金大字熠熠生辉,在光线的照射下,透着一股庄严而厚重的气息。
那是陈家用无数先辈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荣耀,此刻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让安涛感到震惊的是,抬着“国家柱石”牌匾一角的,竟然是林雪。
林欣的妹妹,千达集团的女总裁!
平日里,林雪总是以一身干练的名牌西装示人,周旋于商场之上,精明干练,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都是上位者的从容与淡定。
可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精致妆容,只有一种决绝的坚定,双手紧紧抓着牌匾的边缘。
在林雪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身形略显单薄,脸上还带着一丝青涩,却抬着牌匾的另一角,眼神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严肃。
更让安涛感到难以置信的是,他从军部总务特意叫来的京城记者卓清秋,竟然也站在旁边,卓清秋伸手扶着牌匾,脸上带着一丝激动的潮红,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和客观中立,眼神里满是坚定的支持,与对方平日“不偏不倚”的记者形象判若两人。
卓清秋是他特意找来的,本想让对方客观报道审判过程,引导舆论朝着“陈家有罪”的方向发展。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站在陈家那边,帮着抬牌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涛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自己明明已经下了封口令,也安排了人手管控消息,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那个少年是谁?为什么也要帮着抬牌匾?难道是陈家的亲戚?还是被人煽动来的?
卓清秋为什么会背叛他的安排?
对方就不怕因此丢了工作,甚至受到牵连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声音洪亮,震彻云霄。
“陈家无罪!”
“陈家无罪!”
“陈榕清白!”
“陈榕清白!”
呼喊声一波高过一波,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击着安涛的耳膜,也冲击着他的认知,让他的脑子更加混乱。
他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得可怕,双手死死攥着拳头,心里的怒火和震惊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出来。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明确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煽动民众,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审判。
可这些人竟然公然聚集在这里,喊着“陈家无罪”“陈榕清白”的口号。
这分明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是在干扰审判的进行,是在破坏国家的“大局”!
按照他的部署,事情根本不该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些人怎么敢无视命令,无视规矩,无视国家大局,公然聚集闹事?
安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愤怒无比。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群,盯着那块高高举起的牌匾,盯着那些呼喊着口号的人们,看着他们脸上坚定的神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照安涛的逻辑,难道有人造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