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压过了屏障外煞灵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寂者耳中,也传入了初神、虚神的感知。
绝望的氛围为之一滞。
灰烬大长老看着李默那虽然苍白虚弱,却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古剑的身影,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不再犹豫,重重一顿手中拐杖,嘶哑却无比坚定地吼道:“谨遵尊驾法旨!守寂一族,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所有残存的守寂者,无论伤势多重,此刻都挣扎着挺直脊梁,齐声低吼。那声音汇聚成一股微弱却坚韧不屈的信念洪流,冲淡了些许外界那两道恐怖意志带来的窒息感。
初神与虚神的虚影也凝实了几分,无声地悬浮于李默两侧,表明着与他共同进退的决心。
李默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那块承载着《兵寂溯源经》的残碑,随即盘膝坐下,五心朝天。他直接无视了屏障外越来越疯狂的冲击,也无视了那两道如同实质般压在灵魂上的冰冷意志,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幅由石碑烙印的灵魂星图。
《兵寂溯源经》的奥义如同潮水般在他心间流淌。这并非简单的能量运用法门,而是一种“道”的阐述,一种将自身意志、道韵与“锋”、“寂”两种本源法则深度结合,最终凝练出一丝能够斩破虚妄、窥探根源的“兵寂本源”的无上法门。
其修炼过程,凶险无比。需引动外界精纯的兵煞与寂灭之气入体,以自身为熔炉,以意志为铁砧,进行千锤百炼。稍有不慎,便会被狂暴的兵煞撕碎神魂,或被沉重的死寂同化道心,彻底沦为兵冢的一部分。
但李默别无选择,也无所畏惧。
他的“动态轮回”大道,本就包容万法,海纳百川。归寂道痕的存在,让他对“寂”的理解远超常人。而之前与葬剑渊、与煞灵的战斗,以及昏迷中对“锋寂轮回”的领悟,都为他修炼此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引煞入体,炼锋铸魂;纳寂归源,溯源见真……”
心中默诵经文总纲,李默放开了对周身气息的约束。刹那间,屏障之外那无穷无尽的兵煞之气与浓稠的死寂道韵,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疯狂地向他涌来!
呼呼呼——!
灰色的煞气与黑色的死寂能量,如同实质的狂风,无视了守寂者们勉强维持的屏障,直接灌入李默的头顶百会穴!他的身体瞬间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兵刃切割般的血痕,七窍之中再次溢出鲜血,整个人仿佛要被这两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撕裂!
“尊驾!”灰陨惊呼,想要上前,却被灰烬大长老死死拉住。
“相信尊驾!”灰烬大长老声音嘶哑,眼神却无比坚定,“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这最后方寸之地,为尊驾争取时间!”
守寂者们咬紧牙关,将体内最后的寂灭道韵毫无保留地注入屏障,甚至开始燃烧本源,死死抵挡着外界因能量异动而更加疯狂的煞灵冲击。屏障光芒明灭不定,岌岌可危,却始终未曾破碎。
李默体内,此刻已化作一片惨烈的战场。
磅礴的兵煞之气如同千万柄无形利刃,在他经脉、脏腑、乃至神魂中疯狂冲撞、切割,带来凌迟般的剧痛;而沉重的死寂道韵则如同万载玄冰,试图冻结他的生机,凝固他的思维,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两种力量互相纠缠,又彼此冲突,几乎要将他的存在彻底瓦解。
然而,李默的道心,便在此时展现出了其坚韧不拔的本质。
识海之中,“轮回寰宇”的虚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六神虚影环绕,各司其职。初神引导缘法,稳定神魂核心;虚神凝固时空,减缓能量冲击的速率;炎神燃起道火,焚烧杂质,提炼精华;钧神以无上理性构筑能量流转的框架;沐神洒下甘霖,勉力修复着受损的根基;衍神则疯狂推演着兵煞与死寂的融合节点。
而李默自身的意志,则化作了那柄千锤百炼的“铁锤”,遵循着《兵寂溯源经》的玄奥法门,一次次地引动“动态轮回”之力,强行糅合、捶打着涌入体内的狂暴能量!
每一次捶打,都伴随着神魂欲裂的痛苦,但也有一丝更加精纯、更加内敛的灰黑色气流,被艰难地提炼出来,融入他的道基,融入那旋转的归墟星璇之中。
这丝气流,兼具兵锋的锐利与寂灭的死沉,正是“兵寂本源”的雏形!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屏障之外,煞灵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寂者们接连吐血倒下,屏障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灰烬大长老的嘴角不断溢血,身形摇摇欲坠,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而笼罩兵冢的那两道恐怖意志——清理者议会的冰冷审视与寂灭主宰的贪婪锁定——也愈发清晰,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实质性的干预。
就在屏障即将彻底破碎,数头气息堪比散仙巅峰的巨型煞灵已经突破外围防御,利爪即将撕裂最内层光膜的刹那——
盘坐中的李默,猛然睁开了双眼!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归墟死寂,也不再是守寂者的万寂道韵,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由无数神兵折戟的悲壮与万古沉寂的苍凉融合而成的——兵寂之意!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刀,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声势。
但那道即将破碎的屏障,以及屏障外那几头扑来的强大煞灵,动作骤然凝固!
下一刻,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几头煞灵,连同它们周围大片的兵煞之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与炼化,竟飞速地收缩、凝聚,最终……化作了一艘长约十丈、通体灰黑、造型古朴、宛如由无数兵器残骸熔铸而成的骨舟!
骨舟之上,天然铭刻着《兵寂溯源经》的细微道纹,散发着精纯的兵寂本源气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将外界狂暴的煞气与死寂道韵都隔绝开来。
以煞灵为材,化煞潮为舟!
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彻底震撼了所有守寂者!
李默缓缓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但他站在那里,就仿佛与整个万古兵冢的“锋”与“寂”融为一体。他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的灰黑色气流缓缓盘旋,正是初步炼成的兵寂本源!
“登舟。”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守寂者们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李默近乎神只的崇拜,连忙搀扶起伤员,迅速登上了那艘以煞灵炼化而成的奇异骨舟。
李默最后看了一眼那块残碑,将其位置与《兵寂溯源经》的完整感悟深深烙印于神魂,随即一步踏出,落在骨舟之首。
他指尖那缕兵寂本源微微闪烁,注入骨舟。
嗡!
骨舟轻颤,表面的道纹亮起灰黑色的光芒,仿佛拥有了生命。它不再受兵冢煞潮的影响,反而如同鱼儿入水,轻巧地调转方向,载着众人,向着灵魂星图中那个指向“归寂海眼”的坐标光点,破开重重煞气迷雾,疾驰而去!
速度快得惊人!
屏障彻底破碎,无数煞灵扑了个空,只能对着那远去的骨舟发出不甘的咆哮。
而兵冢上空,那两道恐怖的意志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了细微的波动。清理者的意志更加冰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审视;而寂灭主宰的意志,则透出一股更加明显的贪婪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急切?
骨舟之上,李默迎风而立,衣袍猎猎。他感受着兵寂本源与归寂海眼的隐隐呼应,也感受着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巨大威胁。
他的目光,穿透前方无尽的灰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吞噬一切兵锋与寂灭的终极归宿之地。
归寂海眼,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