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远航”总部顶层。
陈晓站在世界地图前，目光在加州帕萨迪纳和华盛顿特区之间逡巡。钱雪生的名字像一个孤立的坐标，周围正被无形的压力场包围。
“直接接触太危险。”大卫·科尔将一份最新报告放在桌上，“我们的人观察到，钱教授住所和办公室的监视升级了。除了那辆雪佛兰，还增加了轮流蹲守的便衣。他的电话被监听，邮件被检查。FbI似乎决心要把他钉死在‘潜在叛国者’的耻辱柱上，或者逼他犯错。”
马丁·怀斯推了推眼镜，脸上带着学者式的担忧：“在这种高压下，任何私人性质的接触，尤其是来自一个背景复杂的商业公司，都可能被解读为‘敌对势力的拉拢’，不仅会害了钱教授，也会把我们彻底暴露。”
陈晓转过身，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内心闪过一念：麦卡锡这阵妖风，简直成了FbI的绩效倍增器。抓不到真间谍，就拿着放大镜找可疑分子凑数。这下好了，想送温暖的都得先考虑会不会被当成纵火犯。
“既然私下接触不行，那就走公开渠道。”陈晓做出决断，“我们要建立一个合法、透明，甚至有点高调的平台。”
“平台？”怀斯疑惑。
“一个基金会。‘远航科技文化交流基金’。”陈晓思路清晰，“由你，马丁，以着名哈佛商学院教授、‘远航’首席战略官的身份出面主导。宗旨是‘促进跨太平洋的学术交流与前沿科技理论研究，支持面临困境的杰出学者，特别是华裔科学家，以体现企业的社会责任感’。”
科尔立刻领会：“阳光下的慈善？用合法的外衣，覆盖秘密的接触。”
“没错。”陈晓点头，“我们要在FbI划定的雷区里，跳一支合规的探戈。基金注册地选在瑞士，显得中立。初始资金一千万美元，声势搞大点，邀请几位有分量的学术名流和看似清白的退休政要担任顾问。记住，表面文章要做足，所有流程必须经得起最严格的审计。”
怀斯有些兴奋，这比算财务报表刺激多了：“我认识几位加州理工的校董和系主任，可以通过他们，‘无意中’了解到钱雪生教授的困境，然后以基金会的名义，主动提出资助。理由嘛……‘支持其在非涉密领域的纯理论研究，避免宝贵学术资源因政治因素闲置’。”
“很好。”陈晓赞许，“资助金额要合理，不能太扎眼。首批可以提供一笔‘非限制性研究经费’，帮助他维持团队基本运转，哪怕只是做一些理论推演和基础计算。关键是建立联系，传递善意，让他知道，在冰冷的监视之外，还有一股力量认可他的价值。”
内心又浮起一丝自嘲：给被监控的科学家送钱，还得绞尽脑汁想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感觉就像在警察局门口摆摊卖开锁工具，还得大声吆喝“本人守法经营，只售工具，不教技术”。
“远航科技文化交流基金”迅速成立。怀斯利用其在学术圈的人脉，运作得风生水起。新闻发布会搞得像模像样，几家主流媒体都做了报道，虽然篇幅不大，但基调正面，将其描绘为企业回馈学术界的典范。
正如计划，很快，通过几位“热心”的学术中间人，基金会“意外”得知了钱雪生教授的“不公正处境”和卓越学术成就。怀斯亲自写了一封措辞严谨、充满敬意的信，连同第一笔二十五万美元的资助协议，通过加州理工学院官方渠道，正式送达钱雪生手中。
这步棋走得极其稳妥。所有通信公开透明，资助理由冠冕堂皇，完全符合基金章程。即使FbI盯着，也挑不出任何法律层面的毛病。
……
帕萨迪纳，钱雪生办公室。
他拿着那封来自“远航基金”的信和资助协议，心情复杂。这笔钱如同雪中送炭，可以让他那几个被搁置的理论研究项目重新启动，保住核心团队不散。
他当然仍有疑虑。一个商业基金会为何会对他如此关注？但信函和协议条款无可指摘，纯粹支持学术自由与理论研究。与系主任私下沟通后，对方也表示这是正规渠道的资助，校方乐见其成，毕竟能保住一个顶尖实验室对学校也有利。
在反复权衡，并确认这笔资助不附带任何政治或商业条件后，钱雪生接受了。他给怀斯回了一封感谢信，语气谨慎但透着感激。
桥梁，就这样在阳光下，于众目睽睽之下，悄然架设起来。
……
几乎就在钱雪生回信的同时，陈晓接到了哈里森准将的电话。这位老上司退役后进了一家与五角大楼关系密切的智库，消息依旧灵通。
“陈，听说你那个‘远航’搞了个什么科技基金？”哈里森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一丝调侃，“动静不小啊。”
“一点企业社会责任，哈里森先生。”陈晓语气轻松，“支持基础科学研究，对大家都好。”
“希望如此。”哈里森语气微妙地一转，“不过，我得提醒你。我听到点风声，你们基金会的首个资助对象，那个叫钱雪生的华裔火箭专家，可是在FbI的‘重点关怀’名单上，而且排名还相当靠前。”
陈晓心中凛然，面上不动声色：“哦？我们只是基于学术价值进行评估。而且我们的资助严格限定在非涉密领域。”
“我知道，我知道。程序上你们没问题。”哈里森压低了声音，“但现在是敏感时期，FbI那帮家伙，尤其是负责反谍报的那个部门，看谁都像苏联间谍。他们已经开始留意你们的基金会了，虽然目前只是常规的背景审查，但……你懂的，一旦被他们盯上，没事也能查出点事来。”
“感谢您的提醒，哈里森先生。”陈晓真诚道，“我们会确保所有运作合法合规，经得起审查。”
挂了电话，陈晓眼神冷了下来。FbI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但速度这么快，还是显示了对方的“重视”程度。
科尔很快带来了更详细的信息：“FbI的人已经开始约谈基金会注册时涉及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询问资金来源和决策流程。他们还试图接触我们邀请的几位顾问，旁敲侧击基金会与‘远航’海外业务，特别是与东亚业务的关系。”
“看来，我们的‘阳光基金’成功吸引了阴影里的注意。”陈晓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告诉怀斯，所有与钱雪生团队的接触，必须严格通过基金会官方渠道，内容仅限于学术讨论和经费使用。任何敏感话题，一个字都不准提。”
“明白。”科尔点头，“另外，我们是否需要对FbI的调查人员进行反监控？”
“暂时不要。”陈晓否决，“现在还是‘友好’审查阶段，我们反应过度反而会坐实他们的怀疑。让他们查，我们比他们更‘干净’。”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内心自嘲：这感觉真奇妙，一边开着门做生意，一边还得防着客人里混进了想抄家的官差。好在老子早有准备，账本做得比教科书还规范。
FbI的阴影已然笼罩，但陈晓并不慌乱。这本就是一场预料中的猫鼠游戏。对手在明处调查，他在暗处布局。
“计划照旧。”陈晓对科尔和怀斯说，“加强与钱雪生团队的‘学术交流’频率，可以安排几次公开的、有其他学者参与的视频研讨会。我们要让FbI习惯这种接触，把它视为正常的商业学术行为。”
压力之下，“归巢计划”的第一步，正沿着预设的轨道，稳健而隐蔽地向前推进。信任将在公开的交流中一点点积累，时机在耐心的等待中悄然孕育。
只是，FbI会满足于仅仅在外围敲打吗？当他们对“干净”的基金会查无可查时，会不会采取更直接、更危险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