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那片冰天雪地的梦境中被强行拉扯回来，带着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坚硬而粗糙的岩石，带着未散尽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焦糊以及……
淡淡的血腥气。
耳边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唤，一声声，敲打着她的意识壁垒。
“云初……云初！”
是夜宸的声音。
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几乎要失控的紧绷和担忧。
她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如山。
尝试调动灵力，丹田处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剧痛，混沌道基上的裂痕并未因梦境的滋养而完全愈合，只是稳定了许多，不再继续恶化。
神魂的灼痛感也依旧存在，但比昏迷前那种撕裂感要好上不少。
“咳……”
她忍不住轻咳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云初！你醒了？”
夜宸的声音瞬间靠近，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
一只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股精纯平和的剑气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经脉，查探着她的情况。
顾云初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夜宸放大的、写满担忧的俊颜。
他脸色也有些苍白，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夜……宸……”
她声音沙哑干涩，几乎难以辨认。
“别说话，先稳住气息。”
夜宸立刻阻止她，声音放得极轻，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传递过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道基和神魂受损都很严重，万幸根基未毁。”
顾云初微微偏头，打量四周。
他们似乎还在焚天谷底，但原本那座巨大的祭坛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布满裂纹的深坑和冷却凝固的岩浆。
谷底的魔气已经稀薄了许多，空气中残留着激战后的混乱灵力波动。
玄珏长老正在不远处为那八位获救的焚天谷长老疗伤。
几位长老虽然虚弱，但性命无虞，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夜宸等人的感激。
萧辰、柳如烟、凌绝霄等人则在四周警戒，神色凝重。
苏灵儿和阿哈正在布置一个临时的防护阵法。
慧明法师盘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周身佛光柔和，似乎在超度此地残留的怨魂与死气。
一切都显示，危机已经暂时解除。
顾云初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的肩头，又看向身旁。
没有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但紧接着，她感觉到颈窝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以及细微的、带着依赖的蹭动。
她微微垂下视线，看到一只通体雪白、耳尖带着一抹淡银的小狐狸，正蜷缩在她颈边。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里面充满了与她梦中所见如出一辙的担忧和亲昵。
见她看过来，小狐狸立刻发出细微的“啾呜”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
是雪团。
依旧是狐狸的形态。
顾云初愣了一下，随即恍然。月华说过，他刚化形，形态不稳定。
但那双眼睛里灵动的神采，以及灵魂层面那更加清晰、紧密的联系，都告诉她，梦中的一切并非虚幻。
雪团，真的已经不同了。
她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雪团的小脑袋，传递过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雪团（月华）似乎明白了，安心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蜷好，但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小家伙倒是忠心，你昏迷这些天，除了莫名消失了一天，其他时候它一直守着你，谁也不让靠近，连我想给你喂药都得趁它不注意。”
夜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淡淡醋意？
顾云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月华即便变回了小狐狸形态，护主的本能也更强了。
“我昏迷了多久？”她轻声问。
“七天。”夜宸回答，眉头微蹙，
“你强行湮灭那灵脉爆发的能量，道基和神魂都受到了极强的反噬，若非慧明法师及时以佛力护住你心脉，又得你功法特异，自行稳固……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语气带着后怕，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顾云初能感受到他平静语气下压抑的情绪。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表示自己真的没事了。
“焚天谷……情况如何？”
“谷内魔患已清，但损失惨重，弟子死伤过半，建筑损毁严重。那八位长老虽被救下，但元气大伤，需要长时间调养。
烈风师叔已传讯回盟内，请求派遣更多人手和资源前来援助重建，并加强防御。”夜宸简洁地汇报着。
顾云初默默点头。
虽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但能救下八位金丹长老，保住焚天谷根基，破坏幽冥教的阴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那位之前向顾云初等人道谢的红脸长老，在玄珏长老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顾小友，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红脸长老的声音带着激动后的沙哑，他对着顾云初，竟是深深一揖，
“老夫焚天谷长老赤阳，代表焚天谷上下，叩谢小友与诸位荡魔盟道友的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他这一拜，身后那几位正在调息的长老也纷纷挣扎着起身，朝着顾云初和夜宸等人的方向，郑重行礼。
顾云初想起身还礼，却被夜宸轻轻按住肩膀。
“你伤势未愈，不必拘礼。”
夜宸代为回应道：
“赤阳长老言重了，同为正道，守望相助，分内之事。”
赤阳长老直起身，看着顾云初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萎靡的气息，眼中闪过痛惜与决然：
“顾小友为救我焚天谷根基，不惜自损道基，此恩此德，我焚天谷永世不忘！
若小友不嫌弃，我焚天谷愿倾尽所能，助小友疗伤恢复！”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这片几乎被毁的谷底，目光最终落在那冷却凝固的岩浆深坑处，沉声道：
“此地虽遭魔劫，但我焚天谷立宗之本，那地火灵脉核心并未真正受损，只是被魔气暂时污浊，需要时间净化。
然而，灵脉深处，经此一役，地火与残留的净化之力（指顾云初的混沌归墟之力），机缘巧合下，或许会催生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看向顾云初，眼神灼灼：
“老夫观小友功法特异，似乎能包容诸属性。若小友信得过，待此间稍定，灵脉初步稳定后，可入灵脉核心一观。
或许……那里有能弥补小友道基损伤，甚至更进一步的大机缘！”
此言一出，连旁边的玄珏长老和夜宸都露出了讶色。
灵脉核心，乃是一个宗门最根本的禁地，蕴含着最精纯的力量，寻常修士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从中获取机缘。
赤阳长老此举，无疑是拿出了焚天谷最大的诚意和谢礼！
顾云初也是心中一动。她的《太初衍化诀》确实需要集纳诸般先天之物，火属性的顶级灵物正是她所需。
而且可能对她修复道基乃至领悟后续功法，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她肩头的雪团（月华）也似乎听懂了，耳朵竖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那岩浆深坑，带着一丝好奇。
“赤阳长老厚爱，云初感激不尽。”
顾云初声音虽弱，却带着真诚，
“若能得此机缘，必不负长老所托，亦不会损害焚天谷灵脉根本。”
“好！好！”
赤阳长老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小友此言，老夫便放心了。你且安心养伤，待时机成熟，老夫亲自为你开启核心通道！”
夜宸看着顾云初眼中重新燃起的亮光，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以她的心性和功法，这地火灵脉核心的机缘，或许真的能让她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