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第二次来酒馆，是在三天后。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雪花飘进酒馆，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他进来时，身上落满了雪，像个雪人。
燕十三正在收拾行李。一个不大的布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半块九鼎碎片。锈刀靠在墙角，刀身的纹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要走了？”柳随风拍掉身上的雪，走到柜台前。
“嗯。”燕十三把布包背在肩上，拿起锈刀，“去太湖。”
柳随风看着他，忽然笑了：“我猜也是。要不要搭个伴？”他说话时，左手手指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又迅速恢复清明——这是影阁傀儡术发作的细微征兆，只是燕十三并未察觉。
燕十三看着他：“你不怕我杀了你？”
“怕。”柳随风说得很坦诚，“但更怕你一个人去，送了性命。”
燕十三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走。柳随风赶紧跟上，两人并肩走进风雪里。
雪很深，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很费劲。柳随风的轻功很好，脚步轻盈，像踩在棉花上。燕十三的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实处，锈刀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刀身的纹路偶尔会亮起，驱散周围的寒气。
“当年在昆仑山，你为什么要救我？”燕十三忽然问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柳随风愣了愣，随即苦笑：“或许是想赎罪吧。或许是……不想欠你的。”
燕十三想起李乘风。那个铸剑山庄的少主，为了救他们，被埋在雪崩里。他的剑，到最后都没有出鞘。
“李乘风的仇，我会报。”燕十三的声音很沉，“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柳随风看着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凶煞浮屠。”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雪地里，只留下两行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来到一个破败的驿站。驿站的屋顶塌了一半，里面堆满了积雪，但好歹能遮风挡雪。
燕十三生起一堆火，锈刀靠在火堆边，刀身的纹路在火光下闪闪发亮。柳随风从包袱里拿出干粮，递给燕十三一块：“先垫垫肚子。”
燕十三接过干粮，忽然问道：“你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用我的左臂？”
“因为你的左臂里有龙脉之心。”柳随风咬了口干粮，“而龙脉之心，是唯一能中和凶煞之气的东西。他们想用你的左臂，来稳定凶煞浮屠的力量。”
燕十三摸了摸左臂，能感觉到里面的暖流。他忽然想起影阁阁主的话：“龙脉之心不仅能续接手臂，还能让你与天地相通。”
“影阁阁主现在在哪儿？”他问道。
“不知道。”柳随风摇摇头，“自从你从昆仑山出来后，他就消失了。有人说他被白莲教杀了，有人说他归隐了。”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火堆。火苗跳跃着，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夜深时，柳随风靠在墙角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燕十三却没有睡意，他坐在火堆边，手里摩挲着锈刀。
刀身的纹路越来越清晰了，隐约能看出一幅地图的轮廓，正是太湖的地形。他忽然意识到，锈刀不仅是一把刀，更是一把钥匙，能打开通往过去和未来的门。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风声，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像猫一样。
燕十三握紧锈刀，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月光下，他看见十几个黑衣人，正围着驿站，手里的刀在雪地里闪着寒光。
“是白莲教的人。”燕十三低声对柳随风说，柳随风已经醒了，正握紧长剑。
“看来，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柳随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推开门，走了出去。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袍的祭司，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手里拿着根蛇头法杖。
“燕十三，交出龙脉之心，饶你不死。”祭司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
燕十三举起锈刀，刀身的纹路在月光下亮起：“想要，就自己来拿。”
祭司冷笑一声，挥舞着法杖：“上！”
黑衣人蜂拥而上，刀光剑影在雪地里交织。燕十三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锈刀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刀都恰到好处，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敌人的攻击。
柳随风也加入了战斗，他的剑法轻盈灵动，像江南的烟雨，总能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刺出一剑。
但黑衣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个个悍不畏死。燕十三很快就陷入了包围，左臂的麻痒越来越强烈，他能感觉到，龙脉之心的力量正在苏醒。
“就是现在！”祭司忽然大喊一声，举起法杖，对着燕十三。
法杖上的蛇头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黑气，直扑燕十三的左臂。燕十三想躲，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动弹不得。
就在黑气快要碰到他左臂的瞬间，锈刀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刀身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组成一个巨大的盾牌，挡住了黑气。
“怎么可能？”祭司失声惊呼。
燕十三趁机挥刀，斩倒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冲出了包围。他看着祭司，忽然笑了：“你以为，龙脉之心是那么好拿的吗？”
他举起锈刀，刀身的红光越来越亮，周围的雪花都被染红了。“这一刀，是替李乘风斩的！”
锈刀带着风声，直劈祭司。祭司举法杖抵挡，却听“咔嚓”一声，法杖被锈刀从中斩断。锈刀的刀刃继续前行，斩在祭司的面具上，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是你？”燕十三愣住了。
这张脸，他在祭天台上见过，是白莲教的前任教主，被圣女弑杀的那个老人。
“没想到吧？”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皮肤下隐约可见黑色的纹路在蠕动，“圣女当年并未真正杀我，而是用‘血魂术’保留了我的残魂，将我寄养在这具躯体里。她需要我用祭司身份，为凶煞浮屠收集足够的活人精血——今天，就是我完成使命，彻底重生的日子！”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球，往地上一摔。黑色的烟雾立刻弥漫开来，挡住了燕十三的视线。
“我们还会再见的。”老人的声音在烟雾中回荡，“在太湖，等着你的龙脉之心。”
烟雾散去时，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的血迹，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柳随风走到燕十三身边，看着地上的血迹：“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燕十三握紧锈刀，刀身的红光渐渐褪去。“走吧。”他说，“去太湖。”
两人继续往前走，雪地里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但这次，他们的脚步更加坚定了。
因为他们知道，太湖边，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