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粗暴地钻进了叶童的鼻腔。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得有些晃眼的天花板，以及旁边一排排正在缓慢跳动着数字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器。
“烛龙一号”的医疗舱。
自己……还活着？
“你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充满了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童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到了陈曦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此刻看到他醒来，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也止不住。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呜呜……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陈曦语无伦次地抓着他的手，把脸埋在床边，压抑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发颤。
叶童想开口说句“我没事”来安慰她，但喉咙里却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涩刺痛，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结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的剧痛，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传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摔碎了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娃娃，稍微一动，就好像要再次散架。
“别动！你别乱动！”陈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王涛说，你伤得太重了，那家伙的力量还残留在你身体里，一直在破坏你的细胞，我的能力……我的能力只能很慢很慢地修复……”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自责。
叶童眨了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宙斯的力量……
他回想起那最后一记对拳，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恐怖能量。自己能活下来，恐怕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他挣扎着，用那只伤得稍轻的胳膊，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
“老大！”
医疗舱的门被推开，王涛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叶童的动作，赶紧上前扶住他。
“你感觉怎么样？”王涛的脸色很差，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叶童摇了摇头，沙哑地挤出两个字：“还好……”
王涛没再多问，他知道叶童的性格。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在旁边的空气中划了一下。
一面全息屏幕，无声地展开。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是一幅幅来自世界各地的，如同地狱般的画面。
被几十米高的海啸彻底夷为平地的沿海城市，无数建筑物的残骸浸泡在浑浊的海水里。
内陆地区，因为全球通讯和电网的大面积瘫痪，陷入了最原始的混乱与恐慌，抢劫、纵火、暴力……文明的秩序在绝对的灾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屏幕上，一个金发碧眼的记者，正站在一片废墟前，用颤抖的声音进行着报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电力中断，食物短缺，政府已经失去了对大部分地区的控制……那个自称为‘宙斯’的存在，仅仅是第一次出手，就将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打回了石器时代……”
画面切换，是无数幸存者聚集在教堂、寺庙、广场，跪在地上，向着天空祈祷。他们的脸上，是茫然、是恐惧，是看不到一丝希望的绝望。
“伤亡……已经无法统计了。”王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关掉了屏幕，整个医疗舱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虽然阻止了富士山喷发，避免了最坏的结果。但是，‘宙斯’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他的力量。现在，全球经济系统、通讯系统，超过七成陷入瘫痪。毫不夸张地说，人类文明，一夜之间，倒退了至少五十年。”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在哪，只知道，有一个‘神’，高悬于天空之上，随时可以降下神罚，毁灭一切。”
叶童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自己那缠满绷带的双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握成了拳头。
输了。
虽然自己阻止了樱花国沉没，但面对“宙斯”这个存在本身，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那种从规则层面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再一次，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家伙，就像一个开了全图外挂的游戏Gm，而自己，只是一个刚刚摸到游戏门槛的普通玩家。
这仗，到底要怎么打？
就在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
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默默削着苹果的顾朵儿，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一颤。
“当啷”一声，水果刀和苹果一起掉在了地上。
她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秀气的眉毛紧紧地蹙在一起，小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情。
“朵儿？你怎么了？”叶童心里一紧，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急切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顾朵儿身上。
顾朵儿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嘴唇都在哆嗦，她像是正在忍受着某种无形的折磨，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我听到了……”她断断续续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听到什么了？”陈曦连忙扶住她，焦急地问。
“一个声音……一个很奇怪的声音……”顾朵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也有些涣散，“很远……很深……像是在……像是在海里……不，比那还要深……”
她用力地摇着头，似乎想把那个声音甩出脑海。
“它在……它在呼唤……它在呼唤什么东西……”
幽灵般的低语，穿透了无尽的距离，回响在少女的脑海。
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战后废墟之上，这突如其来的，未知的呼唤，究竟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将所有人拖入更深黑暗的，另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