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声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像是死蛇在泥里爬。齐昭刚要上前查看，那手臂猛地一甩，几道黑影从袖中激射而出，直扑楚绾面门。
是铁链。
链身细长如蛇信，上面布满倒钩，泛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楚绾刚撑起身子，星力还没回转，只能抬手格挡。铁链擦过她小臂，划开一道血口，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楚姐！”阿蛮一声吼，人还没落地，身形已开始扭曲变形。银白毛发从皮肤下钻出，四肢拉长，脚掌化为利爪，整个人在半空中翻滚一圈，变成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
她撞进铁链之间，肩头被倒刺撕开一条口子，血溅在石地上，但她借着冲势狠狠一甩头，把两条链子绞在一起，硬生生扯偏了方向。
剩下两条扑空的铁链回弹，缠上洞壁岩棱，“咔”地绷断了一截。
柳寒声冷笑：“妖崽子，也敢挡我？”
他五指一收，残余的铁链调转方向，鞭子似的抽向阿蛮后腿。阿蛮低吼一声，前爪猛蹬地面，跃起的同时侧身避让，尾巴扫过岩石，留下三道抓痕。
她没退，反而落在离柳寒声更近的位置，龇牙低伏，喉咙里滚出威胁的呜鸣。
齐昭冲过去扶住她变回人形时踉跄的身体。阿蛮左肩血流不止，脸色发白，耳朵微微抖着，可嘴还咧着笑。
“没事，”她喘了口气，“就破点皮，比上次偷吃师父腌萝卜被发现轻多了。”
齐昭扯下衣角给她包扎，手有点抖。他盯着柳寒声，明心眼悄然开启。
眼前那人胸口盘踞着一团漆黑光影，形状不断扭动，像无数只手叠在一起争抢什么。那些“手”上都刻着同一个字：贪。
不是欲望，不是野心，而是纯粹的、要把一切都攥进自己掌心的贪婪。它已经不满足于吞噬星核碎片，正顺着血脉往上爬，试图把柳寒声整个人都变成它的容器。
齐昭忽然笑了。
“你说谁是蝼蚁？”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柳寒声眯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我不是什么高手，练不了功，搭不上脉，连药炉都看不住火候。”齐昭搓了搓手，耳尖有点红，“但我看得见你心里的东西——脏得连老鼠都不肯钻。”
柳寒声瞳孔一缩。
“你天天说凡人低贱，可你自己呢？为了这点力气，把自己的心都卖了。你不是主人，你是奴才，还是那种跪着讨剩饭吃的狗腿子。”
他声音不大，却一句比一句重。
“你怕冷吗？怕疼吗？怕天黑回家没人给你留灯吗？你不怕，因为你早就不是人了。你心里那点东西，除了吞，什么都不记得。”
柳寒声脸色变了。
他抬起手，血光在掌心凝聚，可那团红芒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齐昭继续说：“你夺不来星核，它也不认你。它选的是能暖人的火，不是你这种只想烧光别人的野火。”
柳寒声怒吼一声，挥手砸出一道血刃。齐昭侧身避开，血刃劈在身后岩壁上，炸出一片焦黑。
阿蛮咬牙站起来，对齐昭说：“哥，等会我扑他左边，你——”
“不，”齐昭摇头，“这次换我牵制，你准备最后一击。”
阿蛮愣住：“你拿什么牵？”
“拿我说话啊。”齐昭咧嘴一笑，“我又不是只会煎药。”
他说完，又朝前走了一步，离柳寒声只有五步远。
“你知道老姜头为啥总骂我笨？”他说，“因为我老问‘这味药苦不苦’‘那人疼不疼’。他说医者不该管这些，只要对症就行。可我觉得不对。药再灵，人心要是凉了，病也好不了。”
他顿了顿，看着柳寒声眼中闪过的烦躁。
“你呢？你有没有问过那些被你献祭的人，他们怕不怕？有没有梦见家里人等他们回家吃饭？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柳寒声咆哮：“闭嘴！你懂什么！力量才是真理！弱者只配被踩在脚下！”
“那你告诉我，”齐昭平静地问，“你现在是更强了，还是更怕了？”
柳寒声僵住。
他想抬手再攻，却发现手臂有些不受控制。皮肤下的星纹开始发烫，像有虫子在里面爬。他低头一看，一道裂痕从手背蔓延到手腕，渗出血丝。
那血，是黑的。
齐昭没动，只是静静看着他。
“你不是赢了，”他说，“你输了。从你决定用别人性命换力量那天起，你就输了。”
洞窟里安静了一瞬。
阿蛮缓缓伏低身体，四肢贴地，呼吸放轻。她的狼形再次浮现，动作比刚才慢了些，但眼神更狠。
柳寒声察觉危险，强行催动血光。红芒在他周身升腾，试图重新连接悬浮的星核碎片。
齐昭立刻喊：“就是现在！”
阿蛮如箭离弦，从右侧猛扑上去。她的爪子划出月牙形光影，逼得柳寒声不得不中断施法，横臂格挡。这一挡，让他左侧露出空档。
齐昭抓起地上一块碎石，混着药粉往空中一扬。
粉末飘散，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竟短暂凝滞在半空。
柳寒声抬头，看见那些灰白色的尘埃里，似乎有一点微光闪过。
他心头一跳，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晚了。
阿蛮第二次跃起，这一次她没有攻击，而是在他头顶翻身，尾巴狠狠抽在他的后颈上。力道精准，不求伤敌，只为打乱节奏。
齐昭趁机冲上前，双手按在地上，掌心发力。
残留的药末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开来，像被风吹起的灰烬。
但他知道，这不是风带起来的。
是他心里那点念想——阿蛮分他桃子时手腕上的汁水，楚绾数药包时皱眉的样子，老姜头打盹时捏着算盘珠子的手。
这些事很小，也没人当回事。
可它们都在。
他闭眼，低声说：“来吧。”
楚绾靠在石边，手指轻轻一勾。
银白色剑意自指尖蔓延，绕过碎石与血迹，悄无声息地贴近齐昭撒出的药粉。
下一瞬，那团粉末突然亮了一下。
很淡，像谁家窗缝漏出来的灯。
柳寒声猛地抬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色。
他感觉到一股热意，不是火焰，也不是星核的暴烈能量，而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温暖。
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暖。
它不强，却稳稳压住了他体内躁动的血光。
星核碎片颤动了一下，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
柳寒声咬牙，伸手去抓。
齐昭睁眼，一步跨出，挡在他和碎片之间。
“别碰它。”他说，“它不喜欢你。”
柳寒声瞪着他，嘴角抽搐：“你以为这就赢了？不过是一点残渣余烬，也敢称光？”
“我不是光。”齐昭摇头，“我是熬药的人。火候到了，药自然成。”
他说完，回头看了眼阿蛮。
阿蛮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耳朵耷拉着，可眼睛还盯着柳寒声。
楚绾慢慢站直，剑未出鞘，但剑柄已泛起微光。
柳寒声站在原地，一只手伸向星核碎片，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的黑血在石头上腐蚀出一个小坑。
齐昭往前走了一步。
柳寒声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