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碾药的石臼里，整个人在黑雾中翻滚，骨头缝都发酸。那股吸力死死咬住他，胸口像压了块烧红的铁板，喘不上气。就在意识快要散开的时候，头顶忽然裂开一道光。
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是一种冷得能冻住呼吸的蓝。
那道光从洞顶劈下，快得连风都没惊动，直接斩在黑洞边缘。齐昭只觉得身上一松，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岩壁上，滑落在地。
他趴在地上咳了几声，耳朵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了一瞬。等回过神来，阿蛮已经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拽到身后，龇着牙望向洞口方向。
“你没事吧？”她声音有点抖。
“还活着。”他抹了把脸，手心蹭到点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蹭到的灰，“刚才那一下……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身影轻飘飘落在他前方半步的位置。
那人背对着他，广袖垂地，发间银簪泛着微光。手中握着一柄由星光凝成的长剑，剑尖直指地面，正插在那片塌陷的阵眼上。原本还在旋转的黑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猛地一顿，随即开始收缩、干涸，最后只剩下几道焦黑的裂痕。
齐昭愣住了。
这背影他太熟了。
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吞模样，问他药方要不要加甘草都能想半天的人，此刻站在这里，肩背挺得笔直，连风吹起的衣角都带着锋利的意味。
“云疏姐？”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没回头，只是抬手一挥，那柄星剑瞬间化作光点消散。她站在原地，肩膀微微起伏了一下，才低声说：“别出声。”
齐昭闭上了嘴。
高岩上的柳寒声缓缓站直了身子，脸上那点温和笑意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我早该想到的。”他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洞窟，“前代星君楚绾，转世之后藏得可真深啊。装疯卖傻混进药铺，就为了守着一个无脉之体的废物？”
齐昭心头一跳。
云疏——楚绾？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往他煎药的锅里倒了一瓢冷水，所有熟悉的画面都在冒泡：她总在他熬药时站在旁边，看着药炉不说话；她说自己怕冷，其实手心总是凉的；她从不动手抓药，却总能一眼看出哪一味放多了……
原来都不是巧合。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看见柳寒声抬起手，那只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黑虫忽然剧烈震颤，尾端红光暴涨，整条虫子像是活了过来，朝着洞内深处猛冲而去。
“还想续阵？”云疏一步踏出，身形如风掠至半空，指尖划过虚空，冷蓝色的光痕在空中交织成网，瞬间截住黑虫去路。
虫子在光网中挣扎，发出刺耳的嘶鸣。
“你拦不住它。”柳寒声冷笑，“引星蛊已与星核容器共鸣，只要还有一丝生气，阵法就能重启。倒是你，楚绾，三千年了，你还打算为这群蝼蚁拼命？”
云疏落地，脚尖一点，人已回到齐昭身前。她没有回头，但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他们不是蝼蚁。”
齐昭坐在地上，手里还攥着药囊。他低头看了眼，发现袋子破了个口，之前撒出去的凝神散洒了一地。他慢慢把剩下的药粉收拢，塞回袋子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阿蛮扭头看他一眼：“你还信她？”
“她刚把我从黑洞里捞出来。”他笑了笑，声音有点哑，“不信她信谁？总不能信那个拿活人当柴烧的疯子吧。”
云疏侧过脸，眼角余光扫过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柳寒声站在高处，忽然笑了两声：“好，好得很。你们两个演够了没有？一个觉醒明心眼的凡人，一个失忆的星君，凑在一起当救世主？齐昭，你以为你那双眼睛是怎么开的？没有她的星魂牵引，你能看见药灵？你能碰得到人间灯火？”
齐昭抬起头，盯着他的后脑勺：“所以呢？你是说我倒霉也得谢谢你？”
“我是说——”柳寒声缓缓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漆黑的晶体碎片，“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么。星核不该沉睡，它该苏醒。而你，齐昭，你的无脉之体不是缺陷，是钥匙。只有你这种‘空容器’，才能承载真正的力量。”
他说完，手指一弹，那块碎片直射向地面裂缝。
云疏眼神一凛，正要出手，齐昭却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她手腕：“等等！”
她一怔，低头看他。
“那东西落地之前，先让我看看。”他喘了口气，耳尖发红，“我可能……能感觉到点什么。”
云疏抿了下唇，没挣开，任由他拉着。
齐昭闭上眼，明心眼缓缓开启。
视野变了。
地底深处，那些被锁住的人影仍在微微颤抖，但他们胸口逸出的生命丝线已经断得七七八八。而在裂缝尽头，那块飞驰的黑色晶体碎片表面，竟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光影——像是无数张模糊的脸，在无声呐喊。
他猛地睁眼：“那不是容器，是棺材。”
“什么？”阿蛮愣住。
“它在收魂。”齐昭声音发紧，“每一个被抽干的人，他们的念想都被塞进这块石头里。这不是启动星核，是在炼一个吃人的东西！”
云疏脸色变了。
柳寒声却笑得更开心了：“终于看明白了？没错，这就是新世界的基石。旧秩序该结束了，而你们——”他目光扫过三人，“不过是祭坛上的香灰。”
话音未落，那块碎片“咚”地一声落入裂缝。
地面猛然一震。
齐昭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伸手扶住云疏的胳膊才稳住。她顺势反手拉住他，两人靠得很近，近到他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的一粒细灰。
“听着。”她低声说，“等会我动手时，你和阿蛮立刻往后退，别靠近任何发光的地方。”
“那你呢？”
“我得毁掉那块碎片。”
“你一个人不行。”
“我不是一个人。”她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你不是一直在用真心煎药吗？那就再信一次——这次，信我。”
齐昭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行，但你要是敢把自己搭进去，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留蜜饯了。”
云疏一愣，嘴角几乎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松开手，转身走向裂缝。
柳寒声站在高岩上，手指微动，正要操控黑虫再度出击。突然，一道冷蓝光芒自下而上撕裂空气。
云疏跃起，双手结印，空中星光骤聚，凝成一柄比先前更大、更亮的剑。她举剑过头，剑身映照出她清冷的侧脸。
“这一剑。”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为那些没能逃出去的人。”
剑落。
整座洞窟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