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从小就活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被规矩礼教规训得太久，早已失去了挣脱枷锁的勇气和力量。
乌雅看着她这副样子，知道今天这剂猛药下得差不多够够的了，剩下的需要她自己慢慢消化，便决定洗脑暂停，其他时间让她好好想想，自己只要时不时地敲敲边鼓就好。
毕竟，改变一个被封建思想pUA了半辈子的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唉……”乌雅重新躺回榻上，演技再次上线，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哀家……言尽于此。”
“这药，你拿回去吧，用或不用，都在你……好好想想吧……想想弘晖，除了你，他如今可没几个人还记着了……”
“顺便再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往后几十年的日子，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哀家……乏了……”
她闭上眼，不再说话，一副摆明了累了的模样。
宜修怔怔地坐在床边，半晌，她才缓缓起身，对着榻上的太后行了一礼，声音干涩：“臣妾……告退，皇额娘……保重凤体。”
宜修如同梦游般站起身，紧紧攥着那个白玉小瓶，她踉跄着行了个礼，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又混乱，一步步退出了寿康宫。
外面的白雪在阳光的反射有些刺眼，一阵凉风袭来，她觉得浑身都有在发冷。
太后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权利……孩子……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莹润的玉瓶，眼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
这条路，她该如何走？
夜色渐浓，紫禁城华灯初上。
景仁宫内，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布好了晚膳，气氛却不似往日那般沉静，隐约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滞涩。
鎏金雕花烛台上的烛火安静跳跃，将帝后二人的身影投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
桌上摆着十几样精致菜肴，其中一盅皇后亲手熬炖的老鸭汤正冒着袅袅热气，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皇帝坐在主位，神色间带着几分处理完朝政后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色。
白日里，安贵人伴驾时提起了莞嫔，他虽有些意动，却也不想看见那张与纯元相似的脸上露出怨怼的表情，只好避而不见。
可如今……
他执起银箸，夹了一筷子清炒芦笋，咀嚼了几下，明显有些食不知味。
皇后坐在皇帝下首，身姿挺拔，旗头梳的一丝不苟，只是眼睑微垂，筷子也久久未动，明显同样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那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上，心绪却早已飘远，太后白日里那些话，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心尖上。
“皇后，”皇帝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也唤醒了皇后游离的神思，“三日后的家宴可准备好了？”
莞嫔那时也会出席吧？她……还怨朕吗？
“回皇上，都已准备妥当了。”皇后一边回话，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亲自盛了一小碗汤，放到皇帝面前：“皇上劳累，喝碗汤暖暖胃，这是臣妾让小厨房用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的，油都撇净了。”
“皇后有心了。”皇帝点点头，端起白瓷小碗，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汤味醇厚鲜香，确实费了功夫。
他接连喝了几口，似是满意，又将空碗递了过去，“嗯，皇后这老鸭汤炖得越发好了。”
皇后似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随手接过皇帝递来的空碗，舀满了鸭汤再递回去：“皇上喜欢便好。”
皇帝连着喝了两碗汤，身心都觉得暖熨了些。
今日倒是稀奇，皇后竟未如往常那般絮叨“事不过三”、“祖宗规矩”。
皇帝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皇后一眼。只见她眼帘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唇瓣微微抿着，似乎藏着重重心事。
他心下纳闷，这可不像是平日那个凡事讲究规矩分寸的皇后。
感受到皇帝似有若无的目光，宜修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端庄的笑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拿起皇帝的空碗满上，“皇上再用些汤吧……”
胤禛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第三碗热气腾腾的老鸭汤，又看看皇后那明显神思不属却还强撑着贤惠模样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今天的皇后，着实有些反常。
但他并未多问，皇后既然不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乐得清静，便又从善如流地端起汤碗，慢慢地享用起来。
汤确实鲜美，皇后难得的“纵容”也让他更觉得放松，殿内一时只剩下轻微的碗匙碰撞声。
就在这时，剪秋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引着竹息姑姑走了进来。
竹息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精致的酒壶和两个配套的酒杯。
“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竹息恭谨行礼，“太后娘娘方才吩咐了，说今夜天凉，皇上与娘娘商议家事辛苦，特赐下暖身的佳酿一壶，请皇上与娘娘共饮，暖暖身子。”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桌边，垂首道，“太后娘娘还说……说皇上近日政务辛劳，皇后娘娘打理六宫亦是辛苦，此酒可安神助兴，请皇上与娘娘……莫要辜负。”
“哦？皇额娘有心了。”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太后自今年入夏以来便一直身子不适，近日来好不容易身子好些了，还记挂着他和皇后，今日更是主动送酒来，倒是难得。
他心情颇佳地吩咐，“既是太后的心意，便呈上来吧。”
“皇额娘心意难得，皇后，便与朕同饮一杯吧。”他如今心情稍霁，又觉皇后难得“懂事”，太后的赏赐来得正是时候。
宜修看着那壶酒，心头猛地一跳。
太后……送酒？助兴？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白日里太后塞给她的那颗“生子丹”。
一股热意猛地窜上她的脸颊，她慌忙低下头，手心渗出薄汗，太后她……她来真的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送佛送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