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夏小棠转身欲走。
“夏小棠!”护理长再次叫住她。
“我知道,你们现在迫切地想要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但是,这里跟普通的精神病院不同…如果想要离开,必须由家属或者当事人亲自签署协议。612现在的情况只能等他自己具有完全行为责任能力…”
夏小棠露出一丝了然,“我知道的,护理长。”
护理长脸上露出一丝鼓励的笑容,“还有件事提前告诉你,”
夏小棠抬头。
护理长继续说道,“我已经向上级提交了申请,如果获批,612号可以实现‘半社会化生活’。”
“‘半社会化’?”
“就是在疗养院范围内,提供一处脱离集体病房的独立居所,由你和他共同生活。这对他后续的康复应该很有帮助——当然,最终仍需通过评估才能进入下一阶段。”
“我和他…”夏小棠望着护理长,眼眶微热,她想说些什么,比如她和许湛的关系,比如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
“我希望你们能幸福。”护理长抢先一步,声音真诚,那目光里,是了然,更是祝福。
……
“许湛…”夏小棠轻轻推了推他,许湛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先吃点东西再睡,好吗?我把饭打回来了。”
见许湛缓缓睁开眼,她立刻俯身,温柔地扶他坐起。
他的眼神里依旧盛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今天的评估,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夏小棠将饭盒在桌上摆开,语气刻意放得轻快:“我陪你一起吃。看,今天食堂有牛肉,你最喜欢的。”她忙碌着布菜。
忽然,许湛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没有看她的眼睛,声音低哑:“小棠…如果,我永远都好不了呢?”
夏小棠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他低垂的侧影,知道评估失败带给他的重创。
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轻轻放下筷子,用双手回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许湛,看着我。”
她凝视着他,目光清澈,缓缓开口:“我们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一个‘一定会好’的结果。你是搞科研的,比谁都清楚,你投入的精力,是因为相信它的价值,而不是因为它注定成功。”
“你当初为了爸爸的案子,孤身奋战,你明明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没有结果,也许搭上性命也不一定成功,但是你还是去做了!为什么?”
许湛看着她,眼睛似乎有了一丝光芒。
“因为“做”本身这件事,就足够伟大!!许湛,我一直在读心理学的书籍,我知道你这样的病人,从去年到现在,这么短时间,你从不认识我到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一个奇迹!!你不觉得,创造出这个奇迹的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吗?”
“你看看楼道里的其他病患,三年都不一定能降低一个等级!我知道,你很努力…”夏小棠眼眶已经泛红。“你为了我们的将来,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毅力!”
“我希望你努力,不是要你变回‘从前’,更不是逼你回归所谓的正常生活。我只是想看到你…哪怕只是少做一次噩梦,少发作一次躯体症状,少承受一刻无端的痛苦!如果我知道这场评估要让你重新撕裂这些伤口,我绝不会让你参加!”
“我帮你找回记忆,最初是存着私心…我想让你记起我,重新爱我。但现在我不在乎了——因为我知道,无论你是否记得我们的过往,都不影响你此刻爱我。我能感受到这份爱,就够了。”
“在失去你的那几个月里,我几乎失去了活着的全部意义…现在你能好好坐在我面前,能吃饭,能说话,能对我笑…这已经是命运给我最慈悲的馈赠。”
“许湛…”她说到最后,胸口微微起伏,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许湛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唇瓣。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温柔。
“什么时候…”他低声问,嗓音里带着久违的叹喂,“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夏小棠抬起头,看着他终于不再紧绷的唇角,心头一软,象征性地轻轻捶了他一下。
许湛没有躲,反而捉住了她的手腕,将那温软的拳头包裹在自己掌心。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握着。
“小棠…”他唤了一声,声音低哑下去,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手背上,像个寻求庇护的孩子。“我累了,也…饿了。”
夏小棠看着他低垂的头,感受着手背上他温热的呼吸。
“我知道,”她反手握住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发梢。
他靠着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先吃饭…”夏小棠开口,“吃完饭,我还有护理长带来的好消息…”
许湛闻声抬起头。
夏小棠眼里漾起笑意,“我们以后…可以在一起了…”
“在一起?”
“嗯…一整天都在一起…不分开了…”
……
疗养院分配给他们的独立居所,是后院一排平房中的一间,与主楼同处一个院落,只隔着一个过道,却更安静。
推开门,一股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四壁洁白,却因缺少人气而显得有几分清冷。
两人并肩站在门口,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家”的地方。
夏小棠忽然侧过头,眼睛弯成了月牙:“许湛,你看这里,像不像我们刚结婚时,在联大住的那间小平房?”
许湛的目光柔和下来,那个简陋却被她打理得温馨无比的小屋浮现眼前:“那几年…让你受苦了。”
夏小棠却噗嗤一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驱散了那点感伤:“乱讲!好了,先干活了!”
许湛拿起扫帚,从墙角开始,一下一下,扫去积攒的浮尘;
夏小棠则利落地铺开带来的床单,素雅的格子图案瞬间柔软了硬板床的线条。
他擦拭家具,她就去擦拭窗台;
他整理好唯一的书桌,她便将带来的几本书和许湛的稿纸摆好。
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默契的配合和偶尔交汇的温暖目光。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透过擦亮的玻璃窗,这个小屋已然焕然一新。
两人在食堂简单打了饭,端回这个刚刚落成的“家”。
对坐在小桌前,吃着最普通的饭菜,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餐都更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