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推一喊，许湛的眉头先是无意识地蹙紧。
他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带着睡梦中的本能，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无意识地在她发顶蹭了蹭。
夏小棠此刻却毫无温存的心思，她用力抵住他的胸膛试图挣脱。“许湛！快醒醒！必须走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慌。
许湛被她剧烈的动作扰得半醒，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掀开，露出一双空洞迷蒙的眼睛。
天光刺入他浅色的瞳仁，却照不进清醒的意识。
他仿佛仍沉在安然的梦境里，只觉得怀里的温软让他依恋。
他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反而循着本能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凑近她的颈窝，是一个想要亲昵的姿态。
“许湛！”夏小棠又急又气，音量猛地拔高，用力推开他凑近的脸，“你看清楚！天都亮了！”
这声带着怒意的呵斥，劈入他混沌的脑海。
许湛猛地僵住，动作顿在那里。
他抬起眼看向她，那双迷蒙的眼睛里，沉溺的依恋迅速被一种茫然的无措所取代。
他微微张了张嘴，像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凶厉。
夏小棠顾不上他这片刻的怔忪，趁机挣脱他的怀抱，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一把将他拽起来，抓过地上的病号服就往他身上套。
她昨天就没怎么吃饭，此刻因为着急，手指都有些发抖，扣子几次都对不准扣眼。
许湛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任由她摆布，目光却一直黏在她紧绷的侧脸上。
他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恐慌，小心翼翼地再次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手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抚。
“别闹了！”夏小棠正在极度焦灼中，感受到他的触碰，想也没想就“啪”地一声用力打开他的手，语气又冲又冷！
手背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
许湛的手停滞在半空，然后缓缓收了回去。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底闪过茫然的委屈。
他抿紧了嘴唇，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周身笼罩着一层被拒绝后的黯淡。
夏小棠急得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她几乎用尽力气做完一切。
当她终于直起腰，视线无意间扫过墙壁的挂钟——
七点五分！
这个数字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侥幸。平时，央吉那张严肃的脸，不到七点就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
完了…
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床沿。
她不敢想象她们发现许湛不在会是怎样的局面，如果发现许湛在她这里就更糟了！她还能不能再留在这里？他们会不会惩罚许湛？
他刚刚才从管控“最高级别”降到“中级”…
天啊…怎么办？
许湛看着她，像个无措的孩子却再不敢上前。
忽然夏小棠像是想到了什么，“跟我走！…”
她起身就拉着许湛往外跑！
………
不到七点，央吉正端着托盘，像往常一样推开了612病房的门。
门轴转动的轻响之后，是托盘坠地的刺耳碎裂声。药片掉了一地…
病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角。
最要命的是——窗户大开着，清晨的风正将窗帘吹得狂舞不止。
央吉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护士站，声音都有些变调：“护理长！612…612不见了！窗户开着！”
整个病区瞬间被拉响了最高警报。
护理长那张一贯严肃的面孔也出现了些许慌乱。
她一边用电话呼叫安保队，一边用最快的语速下达指令：“所有人！封锁各出入口，优先检查天台！快！”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汇聚、回响，如同擂响的战鼓。
安保队员们分成几组，训练有素地展开搜索。
通往天台的铁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上面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和远处城市的轮廓。
“天台没有！”
“走廊没有！”
“康复室没有！”
“卫生间全部检查过了，没有！”
一个个回报像冰水浇在护理长心头。
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仿佛真的融化在了清晨的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神志不清…极度危险，如果误入老干部疗养区伤了人…
“夏小棠那里呢？”央吉突然开口。
护理长猛地抬头，“对！去看看！”
安保人员这就要走…
“我那里怎么会有612！”
夏小棠的声音从人群中钻出来。她已经穿着蓝色工服拿着扫把了。
“小棠，病好了吗？”旁边的一个年长的同事问。
夏小棠笑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虚弱，“好多了…”
护理长见状沉重地垂下头，“看来…必须…汇报给上级了…”她缓缓拿起电话，正准备按下号码——
“哟，这儿挺热闹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钱老爷子杵着拐棍，慢悠悠地踱步而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穿着整齐病号服的许湛。
许湛安静地跟在钱爷爷身后，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竟奇异地沉淀着几分难得的清明。
他没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前方老人的背影上。
央吉一个箭步冲到许湛面前，声音尖锐：“612！你急死我了，到底去哪了？”
许湛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往钱爷爷身后退了半步。
护理长悬在半空的手指终于落下，她对着话筒轻声说：“没事了，虚惊一场。”随即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安保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个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患者，怎么会出现在老干部疗养区？
钱爷爷环视一圈，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大清早的，这么兴师动众是在找什么？”
他侧过身，安抚性地拍了拍许湛的胳膊，“这孩子，不是好好在这儿呢吗？”
“钱老，612怎么会到您那里去了？”护理长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困惑。
钱爷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压低声音道：“这孩子啊，救了我。”
“救了您？”这句话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