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还停在服务器上，指尖发麻。那串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像条蛇，顺着他的视线爬上了天。他没抬头，但知道月亮比平时亮。
表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批文调出来了。”
陈三槐转过身。表舅站在一台老式终端前，屏幕泛着青光，上面是份盖了玉帝印的文件。标题写着《阴阳经济特区设立批文》，落款日期是三天前，可系统里根本没有这条记录。
“你怎么进的？”陈三槐问。
“发改委有后门。”表舅敲了下键盘，“不是我开的，是张果老留的。他说迟早有人要查真东西。”
陈三槐走过去，目光扫到末尾。三位发起人：玉帝代理人、张果老监督代表、阳间执行人——陈三槐（道号不明）。
他盯着自己的名字看了五秒，然后笑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冷风吹进了骨头缝。
“他们真把我写进去了？”
“不只是写了。”表舅把文件打印出来，纸刚出机器就冒烟，“你还是唯一活着签了字的那个。”
陈三槐伸手碰了下那行签名。墨迹未干，像是刚签完不久。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按过手印。
“这算不算绑架？”
“算任命。”表舅收起终端，“你现在是合法的。”
合法两个字说得特别重。陈三槐听出了意思——以前你捣乱叫破坏，现在你捣乱叫改革。
他还没说话，空中一阵嗡响。
二维码拼成的小车倒骑着落地，车筐里的辣条袋子晃了晃。张果老从虚影里走出来，胡子翘着，手里捏着块金属牌。
“等你好久了。”他说。
陈三槐没动：“等我干嘛？签字都替我签完了。”
张果老把牌子递过来：“这是你的。壹号牌照，能进月球基地主控室。”
“我不想去。”
“你不想也得去。”张果老把牌子往他怀里塞，“陆离已经开始上传数据了，再不接管，那边就要变成单向通道。”
陈三槐接过牌子。钛合金材质，冰凉。正面刻着“地府经济特区牌照”，背面是一串数字编码，看起来像某种坐标。
他抬头：“如果这个试点本来就是用来洗账的呢？”
张果老咧嘴一笑：“正因为它可能被用来洗账，才让你来管。”
话音落下，牌照突然发热。陈三槐左眼猛地抽了一下，视野里浮现出一片银白色建筑群，悬浮在月球表面，四周环绕着流动的符文光带。
他知道那是投影，可看得太清楚，像是站在基地门口。
“权限激活了。”张果老说，“你现在能看到它的结构图，能源中枢、数据节点、防御矩阵……全归你调。”
陈三槐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右眼角渗出一滴水，落在牌照上，蒸发成一道细烟。
他没擦眼泪。这种事多了，习惯了。
“杨石头那边怎么样？”他忽然问。
张果老脸色微变：“夜壶出问题了。”
陈三槐转身就走。
祖坟前，杨石头还抱着夜壶蹲着。铜牌提在手里，夜壶口朝上，里面那点金色液体微微发亮。
“别碰它。”陈三槐冲过去一把推开他。
“你干啥！”杨石头差点摔跤，“这是我攒了半天的福气！”
“那是炸弹。”陈三槐盯着夜壶内部，“陆离黑进来了。他在用你的GpS信号当共振源，准备引爆秘药，冲击月球基地的数据锚点。”
杨石头愣住：“啥玩意？”
话音未落，夜壶突然震动。壶底发出低频嗡鸣，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旋转加速。
陈三槐抬手贴住壶壁。一股热流顺着手掌往上窜，直冲脑门。他左眼剧痛，通阴视野瞬间展开——一条暗红色数据流正从夜壶升空，笔直射向月亮。
“来不及切断了。”他说。
“那咋办？”
陈三槐摘下牌照，按在额头上。一瞬间，意识被拉入虚拟界面。整个月球基地在他眼前展开，像一张摊开的地图。数据锚点位于中心区域，正闪烁红光，表示即将遭受冲击。
他闭眼，集中全部感知。
右眼泪水再次滴落，在牌照表面汇成一小滩。他用左手抹开，涂在界面投影上。
能量开始逆转。
原本冲向月球的秘药流被强行折返，导入虚拟空间。陈三槐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令牌上。
血雾扩散，与泪水混合，化作一道符文轨迹。
他在月球表面，写下四个字——
阴阳平衡。
每一笔都由流动的功德光构成，沉重如山。最后一划落下时，整个月球仿佛震了一下。
红光消失。
数据锚点恢复稳定。
紧接着，四字底部浮现一串经纬坐标，排列规整，像是某种最终审批码。
陈三槐松开手，整个人往后一倒，坐在地上。
杨石头凑过来：“写了个啥？”
“四个字。”陈三槐喘着气，“能保命的那种。”
“我看不清。”
“你看不懂。”陈三槐摸了摸还在发烫的牌照，“这是钥匙，不是答案。”
张果老站在不远处，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向月亮。
“考验还没完。”他说。
“我知道。”陈三槐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但他们忘了，我最擅长的不是守规矩。”
“是什么？”
“钻漏洞。”
张果老没笑，也没反驳。他转身跨上二维码小车，身影渐渐淡去。
风刮了起来。
陈三槐抬头。月亮依旧亮着，但那层银白外壳下，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灯。
他握紧牌照，指节泛白。
远处，服务器发出一声轻响。
新提示弹出：
【检测到高维坐标准入请求】
【目标地址：月球基地·东经108° 南纬3°】
【申请人：c.S.h.】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
他知道，这地方不能随便进。
进去的人，要么成为规则的一部分，要么被规则吃掉。
他伸手摸了摸左眼。
眼皮底下，祖宗们的阴债清单还在。只是现在，多了一行他自己写的备注。
“活人也能欠死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