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特别干净的桌子上。不是说这张桌子擦得有多亮，而是它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渍、没有符纸、没有功德值、甚至连个毛笔都没摆。
他眨了眨眼，左眼一抽一抽地疼，右眼已经自动流出了一滴水，啪嗒一声砸在桌面，溅起一小团光斑。
“欢迎来到维度审计中心。”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被压缩过的声音文件，“您已被系统认证为第13号宇宙阴债维度审计官。”
“谁认证的？”陈三槐摸了摸胸口，账本没了，但多了一枚徽章，金属质感冷得像冰镇啤酒瓶，“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的？”
林守拙就坐在旁边，正用手指头蘸口水，在活字印刷机上敲出一堆看不懂的符号。
“你签了。”他说，“虽然你自己不知道。”
“我签了个屁。”
“负债协议最后一页写着‘同意即生效’。”林守拙翻着那页焦黑的书页，“你还真烧了。”
“我以为是吓唬人。”
“结果你成了十三个宇宙的公务员。”
陈三槐盯着天花板，那里浮现出十三块屏幕，每个屏幕上都站着一个自己。
有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里拿着计算器和判官笔；
有的赤脚踩在功德碑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还有一位正在把孟婆汤倒进黑洞里，边倒边喊：“味道能改规则！”
“哪个是我？”陈三槐问。
“都不是。”林守拙答，“但都是你。”
“操。”
他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脚下不是地板，而是一张巨大的表格，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有些红得发烫，有些黑得渗人。
“这是……”他蹲下来看，“阴债统计表？”
“准确点说，是整个多元宇宙的信用评估系统。”林守拙叹了口气，“你的评级是负无穷。”
“我靠，怎么比我还穷。”
“因为你在所有宇宙都欠债。”林守拙指着一行数据，“而且每次试图还清，都会触发新的债务循环。”
“这玩意儿还能循环？”
“当然。”那个机械声音又响起来，“维度审计系统的本质，就是让你永远还不完。”
陈三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我岂不是很适合当这个官？”
林守拙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来吧。”陈三槐拍了拍手，“让我看看怎么操作。”
系统界面弹出来，简洁得过分，只有一个按钮，上面写着：
【关闭】
“这是退出？”陈三槐问。
“不。”林守拙摇头，“这是自杀。”
“你确定？”
“确定。”
陈三槐盯着那按钮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按。
他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界面立刻展开成一个立体星图，十三个宇宙像气泡一样漂浮在虚空中，每个里面都有一个“陈三槐”。
“我要进去。”他说。
“你得先申请权限。”系统提示音响起。
“怎么申请？”
“提供跨宇宙信用凭证。”
“我们有吗？”
林守拙翻出那本书，第19页还在冒烟，但他已经学会了怎么控制火候。
他撕下一页，纸上浮现出一串代码。
“担保书。”他说，“只要有人愿意替你承担失败后果，就能获得临时审计权。”
“谁会替我担？”
“我。”林守拙把纸推过去，“反正我已经卷进来了。”
“你不怕死？”
“怕。”林守拙笑了笑，“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在里面疯。”
陈三槐看着那担保书，最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系统启动了。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出现在另一个宇宙。
这里也有一条街，街上有路灯，灯下也有鬼魂，但他们不是看功德值，而是在抢香灰。
“你们抢啥？”他拦住一个鬼。
“听说今天烧的香灰能兑换信用分！”那鬼一边跑一边喊，“快去城隍庙门口排队！”
“操。”陈三槐心说，“这宇宙比我那边还疯。”
他顺着人流走到城隍庙前，果然看到一座香炉，炉口贴着标签：
【今日特供：佛跳墙味香灰（限量）】
“这谁干的？”他皱眉。
“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汤映红。
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手里端着一口锅，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这不是孟婆汤。”她说，“这是宇宙级补给品，用138亿年前的大爆炸余温熬的。”
“你哪来的？”
“张果老送的。”她掀开锅盖，“你要尝一口吗？据说喝了能修改规则。”
“真的假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舀了一勺递过来，汤面上飘着几片桂花，香味扑鼻。
陈三槐接过，正要喝，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他问，“味道真能改规则？”
“当然。”汤映红点头，“比如你要是加点辣，可能就把功德值变成经验值。”
“……”
“再比如加点糖，说不定能把负债变资产。”
“你咋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煮了太久。”她轻轻一笑，“早就学会怎么玩这套系统了。”
陈三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汤，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宇宙的自己。
那位“陈三槐”正在指挥一群纸扎童男搬运功德砖，动作熟练得像个职业会计。
“看来我迟早也会变成那样。”他说。
“不一定。”汤映红往他汤里撒了点盐，“你还有选择。”
“选啥？”
“继续签协议，或者……开始改规则。”
陈三槐沉默片刻，将汤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滚落，紧接着，他胸前的徽章开始发光。
“警告。”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非标准干预行为，信用评级即将重置。”
“那就重置吧。”陈三槐站起身，看着远处那个“自己”，“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从零开始了。”
他转身走回传送点，身后传来汤映红的声音：
“下次来，我给你煮榴莲味的。”
陈三槐脚步一顿，嘴角微微翘起。
下一秒，空间撕裂，他消失在原地。
而在他离开的瞬间，那锅佛跳墙味的孟婆汤中，浮现出一行小字：
【规则变更：味道可影响信用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