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第七格的残珠还在右眼里烧着，像颗没炸完的雷。
陈三槐没去抠它，也没闭眼。金泪流得越急，看得越清——那珠子上绕的符号，不是槐树枝，是根缠着铜钱的网线，一节一节，连到地底深处。他低头看狗牙元宝，牙尖正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信号拽着，指向东南。
他把珠子从眼眶边抠下来，塞进嘴里咬了半秒，烫得舌尖发麻。然后吐出来，往算盘裂口一拍。
啪。
最后一颗完好的珠子弹起，在空中划了道弧，落进当铺地窖的通风口，咚的一声，像是敲了口钟。
地窖里，棺材动了。
不是一具，是整排。它们自己滑出墙槽，头尾相接，拼成个方方正正的机器形状，正面浮出一块暗红屏幕，字是血写的：
【子孙运抵押续期服务已开启】 【确认续期】 【延期处理】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没动。
他身后门吱呀一响，孙不二提着个塑料袋进来，袋口印着蟠桃图案，里面塞满花花绿绿的辣条。
“天庭采购部新货，”孙不二把袋子往桌上一放，“张果老说，功德经济要转型，得搞文创Ip。”
辣条包装上贴着二维码，金边红字，写着“扫码领取阴德补贴”。
陈三槐没接，只用指甲盖磕了下桌角，一滴血崩出来，滴在辣条袋上。血珠滚过二维码，墨迹瞬间晕开，显出底下一行小字：
【数据采集模块已激活】
他“嗯”了一声，顺手撕开一包，咔哧咔哧嚼起来，腮帮子鼓得像塞了核桃。
孙不二看着他：“真吃？不怕阴德被抽？”
“怕。”陈三槐咽下去，辣得直抽气，“但不吃，显得我不傻。”
他把包装纸摊开，用炸裂的算盘珠子刮内层金箔。珠子一碰纸，金箔底下浮出一张泛黄羊皮纸，边角焦黑，像是烧过又粘回去的。纸上印着“当铺原始股权证明”，编号001，持有人姓名被墨涂了，但下方坐标和他家祖坟完全重合。
孙不二凑过来：“这玩意儿……不是早被销毁了吗？”
“销毁了。”陈三槐把金箔藏舌底，“但天庭备份自动复原——现在连功德都得包装成文创Ip，谁还讲契约精神？”
他右眼一热，金泪滴在包装纸上，“免息贷款”四个字突然浮现，随即被穿堂风卷走。
孙不二嘀咕：“张果老说，现在年轻人不认生死簿，只认融资估值。”
陈三槐没接话，把辣条包装揉成团，往狗牙元宝上一按。元宝牙尖发烫，自动转向城隍庙方向。
他刚要动，杨石头从门缝挤进来，老头衫领子歪着，手里提着夜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出事了。”他压低嗓，“城隍爷办‘阴间创新大赛’，说要扶持民间阴产项目，优胜者给功德银行免息贷款。”
“条件呢？”
“抵押未来十年阳寿分红权。”杨石头递来一张海报，“报名就送文创礼包，里面有这辣条。”
陈三槐接过海报，背面全是花里胡哨的标语：“让鬼魂也有创业梦！”“阴德变现，一步到位！”
他用断掉的哭丧棒天线蘸了点狗牙血，在海报背面划了三道。血痕一触纸面，立刻变黑，浮出几行小字：
【所有项目纳入阴阳账房优先投资池】 【数据所有权归主办方所有】 【违约者自动转入地府劳务派遣系统】
“扶持？”陈三槐冷笑，“这是招安。”
杨石头点头：“《华尔街阴报》头版刚出，阴币期货要上市，这大赛就是做市商选拔赛。”
他偷偷塞来一只千纸鹤，展开是报纸头版，标题加粗：【首批文创补贴将撬动千亿阴德流动性】。
陈三槐把千纸鹤折回去，塞进道袍补丁里。
“让林守拙扎个纸人参赛。”他说，“交个‘往生wiFi路由器2.0’方案，看看他们怎么批。”
杨石头一愣：“你不怕他被套住？”
“套不住。”陈三槐摸出那张股权证明，“他们想钓鱼，得先认得出鱼饵。”
三小时后，林守拙的纸扎参赛者被推入城隍庙评审系统。
纸人胸口贴着二维码，扫码跳转页面，自动弹窗：
【“往生wiFi 2.0”方案已通过初审】 【入围奖励：文创补贴冥币5000】 【请签署数据共享协议】
林守拙照着陈三槐教的，用纸笔画了个“同意”符，拍进去。
系统秒回：
【账户已冻结】 【原因：涉及未授权阴债清算技术】 【请补充担保人信息】
同时，页面底部跳出一行小字：
【种子选手陈三槐，预选通道已开启】
林守拙把手机拍给陈三槐看。
陈三槐盯着那行字，没说话，只把辣条金箔贴在狗牙元宝上，往当铺地窖走。
地窖里，棺材Atm屏幕还亮着，血字闪烁：
【续期确认中……】
他把金箔元宝按在读卡口。
屏幕一顿，数据流乱窜，跳出一串乱码：
【检测到非法股权持有者】 【身份校验失败】 【建议清除本地缓存】
陈三槐咧嘴笑了。
他划开掌心，血滴进投币口。
屏幕血光一闪，弹出电子契：
【用户陈三槐自愿申请子孙运抵押续期】 【确认】 【取消】
他等的就是这个。
算盘残珠早捏在指尖，一弹，正中“确认”键。
啪。
屏幕炸裂，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过他脸颊，血线刚冒出来，就被右眼吸走，化作一行新数值：阴德账户+100。
但他通阴眼看的却是另一串：
-1000。
补贴到账，债台高筑。
Atm吐出一张纸，印着“参赛资格证”，背面一行字：
“张黑子推荐”。
字迹是灰的，像是哭丧棒灰烬拼成的。
陈三槐捏着纸，抬头看棺材缝隙。
黑雾正缓缓渗出，凝成一个微型符号——和算盘珠子上的那个一模一样，网线缠铜钱，一圈一圈，像在加载。
他把资格证塞进补丁口袋，转身要走。
地窖灯灭了。
不是断电，是所有棺材同时合盖，发出闷响，像集体咽了口气。
他站在门口，听见背后传来电子音，断断续续：
“您已触发……文创补贴反哺机制……” “阴德账户……+100……” “实际负债……同步更新……”
他没回头。
右眼里，金泪滑到下巴，滴在门槛上。
那滴泪没散。
它停在青砖缝里，慢慢展开，像一张微型合同，末尾浮出两个小字：
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