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光点还在动。
陈浩盯着观测窗外，手指搭在控制台边缘。他没说话，但呼吸比刚才重了些。
娜娜已经转身走到主控面板前，手指划过屏幕，调出轨道数据。她的动作很快，一串数字和线条在面前展开。几秒后她说：“目标距离我们约四十七万公里，速度缓慢，方向无变化。不是飞船，也不是卫星残骸。初步判断为漂浮的太空垃圾群，来源可能是旧轨道清理失败后的遗留物。”
苏珊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一只手轻轻按着腹部。她看了眼娜娜的屏幕，又抬头看向窗外。“那它会撞上我们吗？”
“不会。”娜娜说，“它的轨道偏移角度太大，最近距离也不会进入安全警戒圈。”
卡尔从设备舱出来，手里还拿着检测仪。他听了一耳朵，顺口问：“你们打算为这点尘埃改航线？”
“不改。”陈浩终于开口，“我们没时间绕路了。”
他说完，拍了下控制台旁边的红色按钮，启动广播系统。“所有人注意，现在进入回家倒计时阶段。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检查设备、联系地面、打包行李、等着落地。”
没人说话。
但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娜娜开始逐项检查飞船系统。推进器状态正常，燃料余量百分之六十三，热盾结构完整，导航模块同步中。她一边看数据一边念出来，声音平稳得像在读说明书。
“姿态控制系统上次校准是三天前，误差值在允许范围内。降落伞包确认可用，起落架液压测试……有一次误报，已清除缓存重启。”
陈浩靠在椅背上听着，时不时点头。等她说完一段，他插了一句：“你说这船要是真摔了，能算工伤吗？”
“不能。”娜娜头也不抬，“因为你没有正式编制。”
“我就知道。”陈浩叹了口气，“白干这么多年。”
卡尔走进生活区，打开自己的储物柜。里面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一个旧工具包，还有几张手写的电路草图。他把图纸折好塞进内袋，然后拎出一个黑色箱子，开始往里装随身物品。
苏珊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里捏着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在无人星上拍的第一张合影，背景是一片发蓝光的苔藓地。她用袖子擦了擦相纸边缘的灰尘，轻轻放进随身包的夹层。
“我带这个就够了。”她说。
“你还留着？”陈浩探头看了一眼。
“当然。”她说，“不然怎么证明你真的种出了你说的‘宇宙第一瓜’？”
“那瓜后来被娜娜拿去当实验样本了。”陈浩耸肩，“她非说里面有未知微生物。”
娜娜正在调试通信频道，听到这话回了一句：“确实有。而且它差点让空气净化系统中毒。”
“瞧瞧，多大仇。”陈浩指着她对苏珊说，“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瓜，她说扔就扔。”
“你当时说那是喂虫子的。”
“我是为了营造轻松氛围！”
卡尔关上工具箱，走回主控区。“通信试过了吗？”他问。
“正在试。”娜娜切换到低频信道，“常规频段太挤，信号干扰严重。我们太久没接入主网了，身份验证一直失败。”
陈浩凑过去，按下录音键，录了一段话：“这里是深空救援编号SSV-097，乘员四人，出发地为G-13哨站，目的地为地球联合港，请求降落许可，请回复。”
他放了一遍，皱眉：“听起来像遗言。”
“那就重录。”
他又录了一遍，这次语气严肃：“这里是SSV-097，请求降落许可，请回复。”
“还是像遗言。”苏珊在后面说。
“你来录？”
“我不行，我一紧张就会结巴。”
卡尔接过话筒，直接说：“SSV-097，乘员：陈浩、苏珊、卡尔、机器人娜娜。坐标已锁定，燃料充足，系统稳定，请求接入标准降落航道。”
说完他松开按键。
“这太冷了。”陈浩摇头，“人家一听就觉得我们是劫持飞船的。”
“但有效。”娜娜说，“刚收到回应信号，地面控制正在处理我们的注册信息。”
“真的？”陈浩猛地坐直，“他们认出我们了？”
“还不确定。只说是收到了申请，需要三十分钟审核。”
“三十分钟？”陈浩抓了抓头发，“我都能讲十个笑话了。”
“别讲。”卡尔说，“万一他们因为笑场拒绝我们降落呢。”
苏珊轻笑了一声，站起来慢慢走过来。“我觉得他们会让我们下去的。”她说，“毕竟我们可是带回了外星生态样本的人。”
“还有烤串秘方。”陈浩补充。
“那不算。”
“怎么不算？那可是经过三十七个星域验证的美味。”
娜娜突然抬起头：“通信恢复了。地面控制发来初步确认函，允许我们进入外层待命轨道，等待进一步指令。”
“哈！”陈浩一拳砸在扶手上，“我们回来了！”
卡尔没笑，但他把手里的工具箱放到了座位底下，这是他唯一表示放松的方式。
娜娜继续监控系统状态。她调出飞行日志，把最后一条记录更新完毕。然后她打开备份程序，将存储文化资料的核心模块设为优先上传项。
“你又在偷偷整理数据？”陈浩瞥见她的操作。
“只是确保信息不会丢失。”她说，“万一降落时出问题，至少有人知道我们去过哪里。”
“说得跟我们要坠毁似的。”
“我只是做最坏打算。”
“你每天都做最坏打算。”
“所以我活到了现在。”
苏珊靠在门框边，看着他们三个。她没说话，但嘴角一直微微翘着。
卡尔去设备舱做了最后一次巡检。燃料阀紧固，管线无泄漏，备用电源在线。他回来时顺手带上了两瓶密封饮料，放在控制台旁边。
“留着落地喝。”他说。
“你不是说只剩一瓶了吗？”
“另一瓶是我藏的。”
“你藏了两瓶？”
“嗯。”
“你可真行。”
娜娜完成了最终系统检查。所有关键模块运行正常，降落程序预载成功，通信链路稳定。她关闭检测界面，转头看向陈浩。
“你可以再试一次呼叫。”
陈浩清了清嗓子，按下通话键：“这里是SSV-097，系统检查完毕，准备就绪，等待降落指令，请回复。”
信号发出后，他松开按钮，靠回椅子。
“接下来就是等了。”
“还有五分钟。”娜娜说。
“你觉得他们会让我们降在哪？”苏珊问。
“首都港。”陈浩说，“我要第一个走下来，挥手致意，然后说‘我们带回来了宇宙的味道’。”
“你别说这个。”卡尔说，“他们会以为你疯了。”
“那我说‘各位，我回来了’？”
“也别这么说，太假。”
“那你让我怎么说？”
“不说最好。”
外面的星云越来越亮。母星的反光已经能照进舱内，在地板上投出淡淡的光斑。
娜娜的屏幕闪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说：“地面控制回应了。身份验证通过，降落许可批准。我们可以开始下降程序。”
陈浩猛地站起来。
苏珊抓住扶手稳住身体。
卡尔拿起那两瓶饮料，塞进桌下的保温袋。
陈浩盯着主屏上的绿色确认标识，咧嘴笑了。
“终于。”他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