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风比昨天大了不少，吹得人站不稳。陈浩把背包往上提了提，第一个跨出去。沙子立刻扑在面罩上，发出细密的响声。
“走吧。”他说，“早点回来吃午饭。”
苏珊跟在后面，手一直按着采样包的拉链。卡尔检查了两遍通讯器信号，确认能连上基地才迈步。娜娜走在最后，镜头扫过四周地形，导航路线已经在她视野里标成一条绿线。
四人排成一列，朝着六十公里外的目标点前进。
天刚亮，荒原灰蒙蒙的。远处沙丘像被谁推歪了的房子，斜斜地立着。他们得穿过三段沙沟，翻过一道岩脊，才能到矿脉边缘。娜娜说这段路六小时内能走完，前提是天气不变。
可天气从一开始就不太对劲。
出发半小时后，风速从每秒八米涨到了十二米。地面开始起浮沙，打在防护服上噼啪作响。陈浩低头看了眼手持终端，导航信号跳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娜娜，还能看清路线吗？”他问。
“可以。”娜娜回答，“但建议加快速度，前方十公里内无遮蔽区。”
“那就快点。”卡尔说着往前赶了两步，“我不想在半路上被埋了。”
他们提速前行，脚步踩进松软的沙层，每一步都像在爬楼梯。苏珊喘得有点急，但没喊停。陈浩一边走一边看表，心里算着时间——如果中午前到不了矿区，下午返程就得摸黑走路。
还没走到一半，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傍晚那种暗，是头顶云层压下来的昏。风更大了，卷着沙粒横着抽人。陈浩抬手抹了把面罩，发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能见度只剩八米。”娜娜的声音从耳机传来，“强沙暴前锋已抵达，预计十分钟内全面覆盖该区域。”
“掩体呢？”陈浩问。
“前方三百米有岩脊凹陷，符合临时避险标准。”
“走！”
四人调转方向，顶着风往前冲。沙子打得头盔咚咚响，像是有人拿勺子敲锅。苏珊差点滑倒，被卡尔一把拽住。他们咬牙跑了五分钟，终于看到那道凸起的岩石。
凹陷处不大，勉强够四人挤进去。娜娜立刻打开应急灯，光圈照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陈浩掏出锚钉，把连接绳固定在岩缝里，另一端绑在自己腰带上。
“都拴好！”他喊，“别走散了！”
苏珊检查采样包密封性，发现拉链缝隙进了点沙，赶紧用胶带封住。卡尔把动力钻具塞进怀里护着，那玩意儿要是被风刮走，回去没法交代。娜娜启动机体自稳系统，双腿微张站稳，挡住侧面风口。
风越刮越猛，外面全是黄雾。声音像一群人在耳边吼叫，根本听不清说话。他们靠手势交流，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像在打哑谜。
这一躲就是两个小时。
风暴终于小了些，外面不再是黄墙，变成了灰纱。娜娜扫描一圈，确认风速降到安全值以下。
“可以继续前进了。”她说，“但原路线部分沙沟已被掩埋，需绕行一点五公里。”
“只要能走就行。”陈浩活动了下发麻的腿，“再耗下去天就黑了。”
他们解下绳索，重新整队出发。
刚走出不到五百米，地面忽然震了一下。
“啥情况？”陈浩停下。
没人回答。
下一秒，左侧沙地猛地炸开，一团黑影窜了出来。
那东西长得像蜥蜴，但有牛犊那么大，浑身覆盖暗褐色鳞片，爪子抓地时溅起火星。它张嘴嘶了一声，口水滴在地上冒烟。
“退！”娜娜一把推开苏珊，同时开启强光照射。
白光打在野兽脸上，它晃了晃脑袋，没退。
第二只从右边冲出，直扑卡尔。
陈浩抄起电击棍冲上去，一棒砸在它鼻子上。那家伙闷哼一声，翻了个滚。第三只从背后突袭，苏珊尖叫出声。
娜娜立刻切换高频声波模式，尖锐的嗡鸣让三头野兽同时抽搐。它们原地转了几圈，似乎想逃，但又不甘心地低吼。
“它们饿了。”卡尔盯着那只最大的，“把我们当饭了。”
“那就别客气。”陈浩握紧棍子，“谁敢上，谁先躺。”
两只被逼退了几步，但那只带头的猛地跃起，朝苏珊扑去。
卡尔冲过去把她撞开，自己却被利爪扫中左臂。防护服撕裂，血立刻涌出来。
“操！”陈浩抡棍砸过去，逼退野兽。
娜娜趁机扔出一颗燃烧弹。火球炸开，热浪逼得几只怪物连连后退。它们围着火堆转了几圈，终于钻回沙里不见了。
“卡尔！”苏珊扑过去看他胳膊。
伤口很深，血顺着袖管往下流。卡尔咬着牙，脸色发白。
“止血。”娜娜蹲下，从背部舱口取出急救包。她剪开破损的防护服，喷上凝胶，再用绷带缠紧。
“疼死了。”卡尔咧嘴，“这破地方连个蚊子都带毒，更别说这种玩意儿。”
“你傻啊？”陈浩瞪他，“刚才明明可以躲的。”
“我要是不拦，现在流血的就是她。”卡尔指了下苏珊，“你愿意背两条命回去？”
没人说话。
风又起来了，带着凉意。天色越来越沉。
“必须回去了。”娜娜查看生命监测数据，“卡尔失血较多，需要尽快处理。夜间低温可能导致休克。”
“材料呢？”苏珊问。
“来不及深入矿脉。”陈浩摇头，“但我记得刚才路过有个裸露岩层，上面有类似晶体反光。”
“我去采。”卡尔想站起来。
“你歇着。”陈浩按住他，“我跑一趟，五分钟来回。”
他摘下采样铲，往回跑了一段，在一处石缝里刮了几块碎片塞进密封袋。动作很快，生怕再惹出什么东西。
回来时他喘着粗气：“够不够不知道，先带回去再说。”
娜娜已经重新规划了返程路线，避开刚才野兽出现的区域。新路多绕两公里，但更安全。
“队形调整。”她说，“我左边扶卡尔，陈浩右边。苏珊断后，保持警戒。”
四人重新启程。
卡尔走得慢，每一步都像拖着脚。陈浩几乎把他半个身子架在自己肩上。苏珊手里攥着电击棍，眼睛不停扫视四周。娜娜的镜头不断刷新环境扫描结果，确保没有异常移动目标。
天完全黑了。
他们头上只有两盏头灯，照出前方几米的路。风还在刮，但小了很多。远处偶尔传来一声怪叫，听着不像动物，也不像风。
“别理它。”陈浩说，“咱们只管走。”
走了大概十公里，卡尔突然抖了一下。
“怎么了？”陈浩问。
“冷。”卡尔牙齿打颤，“手臂……发麻。”
娜娜立刻检查生命体征：“体温下降过快，注射稳定剂。”
针头扎进胳膊，卡尔哼了一声。
“撑住。”陈浩拍他脸，“回去让你睡三天。”
“少来。”卡尔苦笑，“明天还得修设备。”
苏珊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绷带又渗出血迹。她没说话，只是把背包里的保温毯拿出来，递给娜娜。
娜娜接过去，裹在卡尔肩上。
路还很长。
基地信号灯在远方若隐若现，像一颗不肯灭的星星。
陈浩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露出半颗星。
“喂。”他说，“你说这趟要是写成报告，领导会信吗？”
“说什么？”苏珊问。
“说我们被沙暴追，被巨蜥砍，最后只带回几块石头渣。”
“不信也得信。”卡尔咳了一声，“我都拍下来了。”
“你还有空录像？”
“当然。”卡尔从怀里摸出微型记录仪，“不然怎么证明我不是白挨这一下。”
陈浩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风沙中，四个人影慢慢挪动。
他们的脚印刚留下就被风吹平，仿佛从未经过这里。
离基地还有十五公里。
卡尔的呼吸变得沉重，头一点一点。娜娜提醒他保持清醒。
苏珊数着剩下的药剂数量，三支止痛，两支抗感染。
陈浩突然停下。
“怎么了？”苏珊问。
他没回答，而是弯腰捡起一样东西。
半截破碎的金属片，边缘烧焦，像是某种设备残骸。
他翻过来一看，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他们基地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