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手还按在操作台上，灰尘沾了一层。他没甩，也没擦，直接抬起来拍了下台面。声音不大，但够响。
“行了，别站着了。”
他转头看身后三人，“活儿多着呢。”
卡尔正盯着脚边的工具包，听见这话才蹲下拉开拉链。里面东西不多，扳手、接线钳、一段绝缘胶带，都是老款。他翻了两下，抬头说：“少了个万用表。”
“用不着。”娜娜走到主机旁，手臂接口对准数据槽插进去，“我能测电压。”
绿光从她右臂亮起，一闪一闪。几秒后她说：“备用电源运行中，输出稳定，可支持基础照明和本地终端启动。”
苏珊已经把带回的存储芯片拿出来，吹了吹灰，插进读取口。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行字：系统加载中。
“能用。”她说。
“那就开工。”陈浩弯腰捡起一张倒地的椅子，腿断了一根，他拿起来比划了一下，“当拐杖不行，拆了当柴烧还行。”
他说完把椅子扔到角落，顺手拉开旁边柜子。空的。又试了两个抽屉，一个卡住打不开，另一个里面有半瓶水，盖子锈死了。
“资源清点归你。”他对卡尔说，“能用的摆一边，废的堆门口。”
卡尔点头，开始翻箱倒柜。娜娜继续连接主机，苏珊在一旁查看数据兼容性。陈浩站在中间看了一圈，最后蹲到墙角那台嗡嗡响的主机箱前。
“这玩意儿还能撑多久？”
“三十六小时。”娜娜说，“之后需要外部能源补充。”
“能量晶体呢？”
“可以接入，但需改装接口。”
“那就改。”陈浩站起来，“谁会焊？”
没人说话。
“我来。”卡尔从一堆零件里抬起头，“有热熔枪就行。”
“我去东侧仓库找。”苏珊站起身。
“等等。”陈浩拦住她，“先别出去。外面风大，能见度低，单独走容易丢。”
“那怎么办？”
“一起动。”陈浩看向娜娜，“你能扫描出仓库完整结构吗？”
“可以。已生成三维图谱，标注可回收设备位置。”
“好。”陈浩抓起地上一根金属条，在地上画了个简图，“我们四人一组进出，路线按娜娜给的走，目标明确——找热熔枪、备用电池、防水布。十分钟内返回，超时不等。”
“太短了。”卡尔说，“那边乱得很。”
“正因为乱才要快。”陈浩说，“塌过一次的地方，说不定再来第二次。咱们不在那儿养老。”
苏珊看了他一眼，“你还挺清醒。”
“我一直清醒。”陈浩咧嘴，“只是平时懒得表现。”
五分钟后他们出发。娜娜带路，手电光扫着前方。路上全是碎块，每一步都得挑着落脚。东侧仓库门歪斜挂着，一半顶棚塌了，里面黑乎乎的。
“热熔枪在工具架第三层。”娜娜说，“左侧靠墙。”
卡尔钻进去，搬开压住架子的横梁。苏珊用手扒开杂物，摸出一把枪。外壳有点变形，但开关还能按。
“能用。”她说。
“电池在这儿！”卡尔从底下抽屉掏出两节，“满电状态。”
“布呢？”
“后面堆着三卷。”苏珊指了指角落，“没湿。”
“够了。”陈浩喊，“收工。”
他们原路退回。回到地下缓冲区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风没停，但屋里灯亮了。
不是全亮，就操作台周围一圈，勉强照得清人脸。
卡尔拿着热熔枪坐下，拆开外壳检查线路。陈浩递给他一截铜丝，“用这个。”
“你怎么总有这种东西？”
“我兜比黑洞还能装。”陈浩拍拍裤子口袋，“以前考试抄答案都靠它。”
苏珊笑了一声。
娜娜站在主机旁说：“监控节点已唤醒三个，可覆盖主控区与通道入口。”
“挺好。”陈浩坐到地上，“至少知道有没有老鼠进来。”
“目前未检测到生物活动。”
“那就是只有我们四个傻子还在。”
没人反驳。
卡尔焊完最后一道接口，把能量晶体接上主机。嗡的一声，灯光亮了几分。
“行了。”他说。
“现在能干啥？”陈浩问。
“写点东西。”苏珊从防护袋里拿出一块金属板和一支刻笔，“刚才的事得记下来。不然下次还得踩一遍坑。”
“你这想法比我勤快。”陈浩接过笔，“但我来写。我字丑，但话糙理直。”
他低头在板上划：
我们曾以为灾难来自天外，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弱点是我们自己的懈怠。
写完他抬头，“第一条是啥？”
“装备维护。”苏珊说，“火山那次我就说了要换燃料管，没人听，结果中途漏气差点炸了。”
“对。”陈浩写，“不能临时抱佛脚。”
“第二条。”卡尔放下工具，“响应得有分级。海啸预警出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误报，耽误了撤离时间。”
“那就定三级警报。”陈浩写，“一级准备，二级集合，三级跑路。”
“第三条。”娜娜突然开口，“团队信任比技术更重要。”
陈浩笔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你在资料库里看到这条了？”
“没有。”她说，“这是我观察得出的结论。你们在核心室争吵过七次，但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彼此。”
陈浩低头继续刻，“写上了。”
他写完吹了吹金属屑，“叫啥名？”
“《基地生存守则·初版》。”苏珊说。
“行。”陈浩签上名字，递给其他人。
卡尔接过笔，签得认真。苏珊也签了。娜娜用接口在板底留下一道电子印记。
“存哪儿？”卡尔问。
“最深处。”陈浩指着主机后面的保险格，“防震防火，掉灰都不怕。”
他把板子放进去，关上盖子。
屋里安静下来。
灯还亮着，电流声轻轻响。外面风刮着，但听不太清了。
“接下来呢？”苏珊问。
“修线路。”陈浩站起来，“先把主控室温度稳住，再接通风扇。明天要是还能活着，就去挖食堂的地基。”
“你还真打算重建？”
“不然呢？”陈浩蹲下打开主机后盖，“房子塌了，人还在。人还在，就能干活。活儿干着干着，日子就回来了。”
卡尔拿起工具，“我修东侧电路。”
“我调数据。”苏珊坐回终端前。
娜娜站在原地，“需要我做什么？”
“看着我们别累死就行。”陈浩头也不抬地说。
两个小时后，主控室温度回升到十八度。风扇开始转动，吹出一股陈年灰尘味。
“难闻。”苏珊皱眉。
“总比憋死强。”陈浩趴在操作台下接线，“你忍忍。”
他手里握着两根裸线，正准备对接。手指刚碰上，火花跳了一下。
“哎哟！”
他缩手甩了两下。
“被电了？”
“没事。”他咧嘴，“就是提醒我还活着。”
他重新抓住线头，用力拧在一起，再用胶带缠紧。
“好了。”他说。
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回头一看，发现其他人都看着他。
“干嘛？”
“你说接下来干什么。”卡尔说。
“睡觉啊。”陈浩打了个哈欠，“明早六点开工，谁迟到罚扫厕所。”
“厕所都没了。”
“那就自己搭一个。”
他走到角落，找了张还算完整的板子靠着坐下，闭上眼。
“记住啊，六点。”
没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苏珊轻声说：“其实……今天听到宿舍塌了，我以为自己会哭。”
“你现在也没哭。”陈浩眼睛没睁。
“嗯。可能是……太累了。”
“那就睡吧。”陈浩说，“哭也行，反正没人看见。”
他脑袋一点一点，很快呼吸变沉。
卡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还在运行的主机，低声问：“他真能睡着？”
娜娜光学镜头微微转动，“心率下降，脑波进入浅睡眠状态。他确实睡着了。”
“这心态……”卡尔摇头，“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不过头。”苏珊靠在椅背上，“要是他也不行了，我们就真完了。”
她闭上眼。
卡尔低头检查手里的工具包，把每样东西重新摆了一遍。
娜娜站在操作台旁，绿光持续闪烁。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
陈浩的脚边，那截接好的电线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