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边那短暂又惊心动魄的对视，像一颗被投入心湖的烧红烙铁，瞬间蒸发了所有试图冷静的思绪，只留下滋滋作响的混乱与滚烫。
整个周末，林薇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画画时，调色盘上的颜色会莫名其妙地混成他球衣的黑色；看书时，纸上的字迹会扭曲成他投篮时流畅的身影；甚至吃饭时，都能对着碗里的米饭，想起他仰头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薇薇，你傻笑什么呢？”苏晓第N次发现她对着空气嘴角上扬，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没……没什么。”林薇猛地回过神，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画具，心脏却因为刚才脑海里闪过的画面而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她知道自己完了。
那种情绪来得汹涌又直接，根本不容她辩解和逃避。就是心动。单纯又致命地，为那个叫江辰的人心动。
为他冰冷外壳下偶尔泄露的细致（哪怕动机存疑），为他工作时绝对的专注和强大，更为球场上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充满生命力和侵略性的鲜活模样。
这种认知让她既慌乱又有一丝隐秘的甜。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和不自信。
他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而她……只是淹没在人海里的普通存在。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
周一的第二次小组会议，林薇几乎是怀着一种上刑场般的心情去的。
她提前到了讨论室，坐立不安。既期待看到他，又害怕看到他。害怕自己藏不住的眼神会泄露心事，害怕自己在他面前会变得更加笨拙。
当江辰推门进来时，她的心跳瞬间失控，几乎是瞬间就低下了头，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他今天穿回了简单的白衬衫，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仿佛周五球场上那个热气腾腾的身影只是她的幻觉。他依旧沉默地坐下，打开电脑，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仿佛周末那场对视从未发生过。
“开始。”他言简意赅。
会议照常进行。沈宇航和苏晓汇报进度。轮到林薇时，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紧张，开始讲解自己根据资料重新完善后的分析报告。
她能感觉到江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专注而冷静，像是在评估一件作品的完成度。这让她更加紧张，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有几个地方甚至差点咬到舌头。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犀利地打断她，或者直接指出漏洞。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两笔。
直到她全部讲完，他才抬起眼。
“整体框架没问题。”他先肯定了一句，让林薇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案例分析的深度不够，情感动机和社会认同动机的边界模糊，几个论据的支撑力度不足。”
他的批评依旧一针见血，但语气却似乎……比之前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少了点冰冷的锐利，多了点就事论事的平静。
他甚至给出了非常具体的修改建议：“参考你上次那份资料里第7页的案例分析模式，重新提炼你的访谈文本。重点挖掘消费者背后的情感诉求和群体归属感。”
林薇认真记下，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果然对那份资料了如指掌。
“好的学长，我明白了。”她点头，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才移开，转向下一个议题。
就是那短暂的一秒停留，让林薇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会议结束，他依旧是率先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但林薇却站在原地，看着合上的门板，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怕他了。
虽然他还是那么要求严苛，说话简洁，但他今天的点评方式，似乎和之前有些微妙的不同。少了些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多了点……引导的意味？
这个发现，让她心底那点小小的火苗，又悄悄地摇曳了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投入了疯狂的修改工作。她反复研读那份神秘资料，按照江辰的建议，一点点抠细节，深化分析。
周三晚上，她又是在图书馆熬到深夜。终于将修改好的部分全部完成，她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
就在她关闭电脑，站起身时，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过斜后方靠窗的一个位置。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个位置……坐着江辰。
他居然也在图书馆？这么晚了？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正微蹙着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似乎也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神情是惯有的认真和专注。
林薇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是假装没看见直接走掉？还是……上去打个招呼？
理智告诉她应该选择前者。但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念头，却驱使着她的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抱着书本，慢慢地、假装不经意地朝着他那个方向走去，打算从那边绕去出口。
她的脚步很轻，心跳声却大得吓人。
越来越近。
五步、四步、三步……
她已经能看清他屏幕上调出的复杂代码界面，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图书馆旧书的味道。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江辰似乎是遇到了一个难题，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锁得更紧，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略显疲惫和人性化的小动作，让林薇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而就在这时，江辰像是感应到了身边的动静，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目光从屏幕上移开，侧过头。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在安静图书馆的暖黄灯光下，相遇了。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江辰看到她，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学…学长……”林薇紧张得舌头打结，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挤出一句话，“……还，还没回去啊？”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江辰看着她明显慌乱的样子，深邃的眼底似乎极快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光。他并没有回答她的蠢问题，而是目光下移，落在了她抱在怀里的、那份明显刚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报告上。
“改完了？”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低沉。
“啊？……嗯！刚改完！”林薇赶紧点头，像上交作业一样，下意识地把报告往他那边递了递，又觉得不对，尴尬地停在半空。
江辰的视线在那份报告上停留了两秒，然后重新抬眸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效率不错。”
效率不错……
又是这个词。
林薇的心微微沉了一下。果然，在他眼里，只有效率和项目吗？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多亏了学长你给的资料和指导……”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辰却忽然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
清冽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
林薇的呼吸骤然屏住，全身僵硬，眼睁睁地看着他伸出了手却不是接过她的报告。
他的手指越过了报告，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她抱在报告最上面的、那本她用来记录灵感和小情绪的私人速写本的边缘。
速写本摊开的那一页，角落里，不知何时，被她无意识地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抽象的篮球轮廓。
“画得不错。”
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几乎像是气音，却清晰地钻入了林薇的耳朵。
说完，他便直起身子，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靠近和触碰从未发生过。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目光重新回到了他的电脑屏幕上，手指也放回了键盘上，恢复了之前的工作状态。
仿佛只是随口评价了一句无关紧要的东西。
只留下林薇一个人，僵在原地，怀里抱着沉重的书本和报告，整个人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从头到脚都酥麻了。
他……
他看到了？
他还说……画得不错？
他怎么会注意到那么角落的一个小涂鸦？还特意……说出来？
图书馆的灯光安静地洒落，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
周围是沙沙的翻书声和远处管理员轻微的脚步声。
但林薇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耳边反复回荡的那句轻得几乎像是幻觉的——
“画得不错。”
这四个字，比之前所有的“不够”、“可以”、“效率不错”加起来，都更让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她再也待不下去，抱着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图书馆。
夜风微凉，吹在她滚烫的脸上。
她却觉得，心底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崩塌，又悄然重建。
她低头，看着速写本角落那个小小的篮球涂鸦，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刚才碰触时那极其短暂的、微凉的触感。
他到底……
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