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鸡鸣镇的天黑得特别早。下午四点刚过,太阳就沉到了西边光秃秃的山梁后面,只留下一抹暗红色的余晖,像是被冻僵的血。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镇子,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在人脸上生疼。家家户户都早早关了门,缩在屋里烤火,只有村口那棵老槐树,在风中发出“呜呜”的怪响,像一个老人在低声哭泣。
淼火柱的“抽搐症”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每天凌晨五点十七分,雷打不动。镇上的人从最初的惊奇、恐惧,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有人开始拿他的病开玩笑。但淼火柱自己却快撑不住了。每天一次的剧烈抽搐,像一场酷刑,把他身体里的精气神一点点抽干。他变得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脸色蜡黄,走路都打晃,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阿翠看着心疼,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却也束手无策。
冬至这天,镇上有个老规矩,要吃羊肉饺子,祭祖宗。淼火柱家也包了饺子,可他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个,就回屋躺下了。阿翠收拾完碗筷,也上了床,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晃来晃去。
凌晨五点十七分,挂钟的指针再次重合。
淼火柱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像被高压电击中一样,从炕上弹了起来。这一次的抽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脊椎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后脑勺几乎要碰到脚后跟。他的嘴里发出的不再是“嗬嗬”的怪声,而是一种尖利的、非人的尖叫,像是有人用钝器在刮擦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火柱!”阿翠吓得魂飞魄散,想去拉他。
可这一次,淼火柱没有倒下。他在尖叫中,猛地从炕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像一支离弦的箭,“砰”地一声撞开房门,射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火柱!你干啥去?!”阿翠惊恐地喊着,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
邻居们也被这凄厉的尖叫惊醒,纷纷披衣起床,跑出院子。只见月光下,淼火柱像疯了一样,绕着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狂奔。他的速度奇快,双臂摆动,脚步却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夜行的野兽。
“火柱!你咋了?快停下!”邻居们在后面追着,喊着,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不答,也不停,只是闷着头跑。一圈、两圈、十圈……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身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额头上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人们追得气喘吁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张大婶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我的娘哎,这……这是中了什么邪?跑得比兔子还快!”
张大明,张大婶的儿子,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他不信邪,咬着牙继续追。可跑着跑着,他发现了一个更诡异的现象——淼火柱的脚步,竟然没有踩断一根树枝,没有扬起一粒尘土。他的脚掌落地时,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在跑,而是在“滑”。
这个发现让他头皮发麻,腿肚子都开始转筋,再也不敢追了。
整整跑了五百圈,直到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天快亮了,淼火柱才猛地停下脚步。他扶着老槐树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人们这才敢围上去。只见他双眼发直,眼神空洞,嘴角还挂着白沫,脸色白得像纸。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沙哑而陌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狐仙,你们都要听我的。”
人群里一阵死寂,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狐……狐仙?”
“真是狐仙附体了?”
张大婶是个不信邪的,她壮着胆子,故意逗他:“火柱……哦不,狐仙大人,我家金镯子丢了三个月了,警察都没找到,你能找到不?要是能找到,我就信你!”
淼火柱——或者说“狐仙”——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手指直直地指向村东头张大水家的厕所:“在粪坑里。”
“放屁!”张大水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闻言急了,“我家厕所天天有人用,我挂了几百遍,金镯子掉进去,我能不知道?”
张大婶却半信半疑。那金镯子是她婆婆传给她的,对她意义非凡,丢了之后她心疼得直掉眼泪。此刻见“狐仙”说得如此肯定,她心里也犯了嘀咕。
“大明,”她咬了咬牙,对她儿子说,“去,找台水泵,把那粪坑抽干了!”
张大明一脸嫌弃,但在母亲的坚持下,还是找来了水泵。一群人围着张大水家的厕所,看着黑乎乎、臭气熏天的粪坑,都皱起了眉头。张大水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抽!抽干了要是没有,我跟你们没完!”
水泵“突突突”地响了起来,浑浊恶臭的粪水被抽出来,流进旁边的沟渠里。抽了半个多小时,粪坑见了底,只剩下一层黑乎乎的淤泥。张大明捏着鼻子,拿着铁锹,在淤泥里翻找。
“找到了!”
他惊叫一声,从淤泥里捞出个东西,用清水冲了冲。在晨曦中,一个金光灿灿的镯子,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是我的!是我的!”张大婶一把抢过去,激动得老泪纵横。那正是她丢了三个月的金镯子。
人群瞬间炸了锅。
“神了!真是狐仙显灵了!”
“火柱哥,帮我看看我家孩子为啥老是半夜哭?是不是撞上啥了?”
“火柱叔,我这腰疼了半年了,去医院看了好多次都不好,是不是有鬼压身?”
“狐仙大人,您能帮我找找我那走丢的老黄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