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壁上的女人抬手指向陈默,空气好像一下子变冷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画面突然裂开。
脚下的路变成了枯河村的土路。村民举着火把围上来,一个少年跪在地上,满脸是血,背上被烧红的铁条烙出“灾星”两个字。那是他十七岁那年,启命失败后被全村人嫌弃的那一夜。
“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还想救谁?”
场景一下子变了。他站在青冥宗外门大比的擂台上,右臂断了,剑匣掉到台下。玄明子站在对面冷笑。那一战他记得清楚——拼到最后只剩一口气,靠咬舌头才没晕过去。
画面又闪。幽泉谷里,柳菁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半截骨刺,眼睛睁着,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他赶到时已经太晚,只能抱住她慢慢变冷的身体。
接着是东海渔村的火船。阿渔站在岸边,身后大火冲天,船上是他,满身是血。她伸手想拉他,可风太大,火太猛,她的喊声被热浪吞没了。
这些都不是假的。每一件事都真的发生过。现在它们又被拿出来,变成一把把刀,反复扎进同一个伤口。
陈默双膝一软,跪在冰上。焚天骨狱在他体内乱颤,裂缝从胸口爬到眉心,左眼的骨纹一闪一闪,像快灭的灯。
他想运功稳住领域,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玻璃。喉咙发紧,胸口疼得要裂开。他知道这是心魔来了,在啃他的神魂。
六枚骨戒贴着皮肤发烫,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什么。但他脑子太乱,抓不住那股力量。
阿渔立刻发现了不对。她刚喘口气,看到陈默跪下,马上扑过去。双手按地,耳后鳞鳍亮起银光,一层透明的龙鳞护罩升起,把他半个身子罩住。
幻象慢了一点,声音也小了一些。
“我不是假的。”她说,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是阿渔。”
她知道现在不能慌,她一乱,陈默就撑不住了。
冰姬站在高处看着。她手指动了一下,像是要出手,最后还是没动。
“情这个东西,能当盾,也能当刀。”她说,“如果她真能帮你挡住心魔,那你就有资格拿戒。”
说完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阿渔,眼神有点不一样。
阵中的压力没有减轻,反而变了。
苏弦靠在断琴边,意识模糊,还能感觉到节奏的变化。之前还能用琴音干扰阵法,现在不行了。攻击没有固定节奏了,它跟着陈默的心跳走,他越乱,打得越急。
他抬起手,十指在空中划动,留下一道道血痕。弹不出完整的调子了,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打断幻象。
“听我……”他声音哑,“别信它说的。”
每个字都很费力。嘴角不停流血,脸色越来越白,但手指一直没停。
陈默在混乱中抓住一丝清醒。那些画面还在闪,“灾星”“废物”“你不配活着”……
但他也看到了别的。
柳菁死前看他那一眼,不是恨,是安心。因为她相信他会活下去,会变得更强。
阿渔第一次在渔村拉他衣角时,不怕他一身血,不怕他灵根残缺,只问了一句:“你要死了吗?我带你回去。”
还有苏弦,琴断了,手指废了,还坐着为他争取时间。
这些人不是假的。他们是他在最黑的时候,唯一抓住的真实。
他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吼。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疼,而是本能地反抗。
他不再压焚天骨狱的裂缝,而是把剩下的力气收回来。火焰不再往外冒,缩成一点白焰,护住心脏。
领域没碎。虽然还有裂痕,虽然还是很疼,但它稳住了。
冰姬眼神动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有人能在快要崩溃的时候,把火藏进骨头里。”
阵法也察觉到了。它不再只放过去的失败,开始扭曲现实。
阿渔的护罩出现第一条裂痕,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她嘴角流血,脸色发青,却没有后退,反而往前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背挡住陈默的脸。
“还能撑。”她低声说,声音在抖,但没停下。
苏弦的手开始抽。他感觉意识在流失,像沙子漏掉一样。但他还在用指尖划动,留下最后几道血痕。
“别信……它说的。”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更轻。
陈默靠着阿渔站起来。他左眼的骨纹重新亮了,虽然弱,但没灭。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有一点白焰的温度。
他知道他们快到极限了。
他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但他不能倒。
只要他还站着,阿渔就不会放手,苏弦就不会闭眼。
冰姬站在高台没动。但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冷冰冰的,多了点别的意思——也许是动摇,也许是认可。
她看着阿渔嘴角的血,看着苏弦发抖的手,看着陈默跪倒也不低头的样子。
然后她说:“情劫不过,道途自断。”
这话像判决,又像提醒。
陈默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我没打算绕过去。”他声音哑,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冰姬没回答。
阵中的压力又加重了。这次不只是打他一个人。阿渔的护罩开始大片龟裂,苏弦的一根手指突然断了,鲜血喷出来。
陈默胸口像被砸了一拳,整个人往后倒,全靠阿渔撑着才没摔下。
他知道,这一波要是扛过去,下一次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风,不是冰裂,是有人踩在冰上的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存在。
陈默勉强转头看向通道入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白色长袍,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册子。
她看着阵中的三人,表情复杂。
然后她抬起脚,朝阵法边缘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