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按在琴弦上，血一滴一滴往下掉。八道光还在闪，他的左肩已经撑不住了，骨头断了，刺破皮肉，稍微动一下就更疼。他没松手，也不能松。
阿渔躺在他脚边，背上三个洞还在流血。她的血是金色的，碰到海水就烧起来，变成蓝色的火莲花，飘向海面。火不烫，反而有点凉，把周围的黑雾推开了一点。
但她越来越冷。
陈默低头看她，她脸色发白，耳朵后面的鳞片也没了光。他咬破手指，把自己的血抹在她脖子上，想让她暖一点。可那点热刚碰上去，就被吸走了。
他知道，她在拼命。
龙血很厉害，能镇住邪东西。现在她的血全流进海里，变成火焰，围着血罗刹剩下的骨头烧。黑雾被火压着，缩成一团，在海底乱翻，好像里面有什么要出来。
突然，黑雾裂开了。
不是炸开，是从里面碎的。血罗刹的骨头一块块浮起来，一边碎一边变灰，又混进黑雾里。黑雾变得更浓，往上海冲。
接着，一双眼睛睁开了。
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像能吸走光和声音。整片海一下子安静了，连火的声音都没了。
“你们叫醒的，不是力量。”
那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很难听，“是结束。”
陈默抬头，左眼发热。骨头上的纹路从眼角爬到脖子。他张嘴吐了一口黑血，味道很苦。
金焰从他身上冒出来，撑了个半圆的罩子，把他和阿渔包在里面。火贴着海水烧，冒出大片白气。白气里传来咔咔声，他低头一看，脚下的水开始结冰——灰色的，黑乎乎的，像死掉的东西。
冰朝他爬过来。
他不动，右手还按着琴弦。血一直流，手指都裂了，但他不能停。只要琴还在响，阿渔的血就没白流。
冰碰到金焰，砰的一声炸开一片蒸汽。那一瞬间，邪尊的影子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陈默抓住机会，左手一把拉腰上的骨链。链子一头卡在海底石头里，另一头绕过阿渔的身体，把她拉进怀里。她背靠着他的胸口，还能摸到一点点心跳。
他把脸靠在她耳边，声音很小：“我在。”
话刚说完，海底猛地一震。黑雾重新聚起来，邪尊的样子更清楚了。它抬起一只手，像是用星星组成的，指着陈默。
“你走不了。”
“这片海，已经被记住了。”
陈默没说话。他看着阿渔，见她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听不清：
“别丢下我……”
他喉咙一紧。
下一秒，他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第九根琴弦上。这根弦一直空着，没人知道干什么用。现在沾了血，居然开始抖。
不是声音，是一种震动。
整个海都轻轻晃了一下。
蓝火一下子变大，顺着血的方向冲进黑雾中心。火莲花连成一圈，把邪尊的影子围在里面。
血火结界，成了。
陈默喘着气，肩膀上的伤又裂开。他单膝跪地，用手边的剑匣撑住身体。金焰绕着他烧，像穿了铠甲。
对面，邪尊的影子开始扭曲，边上不断散开，又有新的黑雾补上。它不能再往前了。
“你要的，是我。”陈默开口，声音哑，“放她走。这一战，我来接。”
海面上静了几秒。
然后，邪尊笑了。它没嘴，但整个影子都在抖，像是在笑。
“你说你接？”
“你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陈默不说话。他把阿渔搂得更紧，左手慢慢抬起来，按在自己心口。
焚天骨狱，第三次发动。
金焰不再护着他，而是往上卷，把他整个人包住。衣服烧没了，露出身上的旧伤和断掉的肋骨。但火没伤他，反而让他站直了。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脚下的冰就碎一次。金焰和黑雾撞在一起，炸出一圈圈波浪。远处七座骨塔忽然亮起符文，好像在回应什么。
邪尊的影子终于后退一步。
陈默停在结界边上。他盯着那双黑洞一样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怕你。”
阿渔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手指微微抬，碰了碰他手腕上的伤。那里以前烂过，后来被火烧过重长，现在有一点淡淡的金光。
她还没醒，又说了两个字：
“……留下。”
陈默低头看她，把她手轻轻按在自己额头上。那里有一道疤，小时候留的，一直没好。
“我哪也不去。”
他转头看向邪尊，右手慢慢举起来，掌心对着它。
这是挑战的意思。
金焰冲天而起，撞向黑雾。两边顶在一起，谁也不让。
海面分成两半：一半烧着蓝火，一半全是黑。风停了，浪也停了，只有血还在流——从阿渔背上，从陈默手上，从海底那具快要消失的骨架里。
血罗刹最后一块骨头，变成了灰。
那点残念飞向邪尊，被黑洞吸进去。影子短暂变实，又马上散开。
它知道，待不久了。
但它走之前，留下一句话：
“游戏才刚开始。”
说完，黑雾彻底没了。海水又能流动了，火也慢慢熄了。只有一圈蓝火莲花还在原地烧着，围着中间空地，一直不灭。
陈默还是站着没动。
他抱着阿渔，背对着东边渐渐亮的天。金焰还在身上跳，但已经弱了很多。他呼吸很重，每次呼气都带出血沫。
阿渔的体温有一点回升。她耳后的鳞片闪了一下，一丝极淡的金光滑过。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嘴角有血。他伸手轻轻擦掉，动作很轻。
远处，一座骨塔顶上的符文突然亮了。
接着，第二座、第三座……
八座塔，一个个亮起来。
陈默抬起头。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停，也不能停。
他把琴放在膝盖上，十指再次搭上琴弦。
血，还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