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简贴在胸口，烫得像要烧穿皮肤。陈默站在官道岔口，阳光照在肩上，但他感觉不到暖。他没往前走，蹲下身子，手指抹过石板缝里的灰黑色沙子。
这沙子，和茶摊那两个修士鞋底的一样。
他眯眼看向东南方向——三十里外，山脊断开的地方立着半截烂木桩，箭头指着青冥宗外门入口。但界碑应该在更南边，靠近万骨窟才对。
他站起来，绕开大路，踩着荒草悄悄往前走。雾散了，空气还是闷，风也压着，动都不动。袖子里的调音玉不热了，可那道裂纹还在，像根针扎在脑子里。
断松出现在眼前时，他趴低身体，躲在树影里。松树被劈成两半，一半焦黑，像是雷劈过但没死透。界碑就在十步远，青石破旧，刻着“青冥禁地，擅入者诛”。
碑旁边贴了张黄纸，边缘发暗光，字是红的：“除祟者赏洗髓丹一枚，限一人揭榜。”
陈默盯着这张纸，后脖子突然一烫。
骨纹动了。
不是疼，是烧，像火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抬手按住衣领里面，残玉简自己震动起来，掌心浮出一道虚影——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穿过岩石层，终点停在万骨窟深处的一条裂缝前。
那裂缝……他在寒潭的记忆里见过。
水晶棺里的青衣修士，眉心的骨戒碎掉的时候，背景就是那样的岩缝。
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这不是任务，是有人在拉他过去。洗髓丹是诱饵，真正要命的是这个地方藏着的东西。
他摸了摸手腕，那里有一圈焦黑的纹路，像锁链缠在骨头上。刚才残玉简画出的路线，和这纹路一模一样。
不可能是巧合。
他慢慢抽出腰间的骨刃，刀面映出告示一角。红字在光下微微动，像活的一样。他割破手指，把血滴在残玉简上。
血渗进去，金光一闪。
远处万骨窟洞口，一块石头突然亮起刻痕——锁链缠骨，和他胸口的纹路一样！
他瞳孔一缩。
这个标记，是《玄骨炼天诀》最深处才有，只有练到“骨狱初醒”才会出现。可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很老了，不是最近刻的。
他收起骨刃，把残玉简按回胸口。四周安静，连鸟都没飞一只。但他知道，有人在看。
他往后退两步，靠在断松上，右手悄悄摸向背后的剑匣。铁链压着肩膀，沉，但没声音。上次在茶摊，铁链还会响一下提醒他，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越安静，越危险。
他故意放慢呼吸，装作犹豫，耳朵却在听地面的动静。
三秒后，左后方的枯叶自己动了。
来了。
他猛地转身，骨刃横扫出去。
黑袍人从灌木跳出来，手里骨钉擦着他肩膀飞过，钉进松树，立刻变成黑虫爬开。陈默不退，反冲上去，一脚踢中对方膝盖，同时左手按住胸口骨纹，低吼：“燃！”
金焰从肋下的伤口喷出，顺着骨刃烧上去。
骨火！
火焰沿着刀锋扑向黑袍人，对方尖叫闪躲，法器却被点燃，转眼化成铁水。黑袍人踉跄后退，袖子翻起来，露出一段暗红血纹——和他在茶摊捡到的玉牌背面图案一样。
“血骨堂的人？”陈默声音冷。
黑袍人不说话，抬手掏出一根骨哨要吹。陈默一步上前，骨刃砍下他手腕，骨哨落地，被他一脚踩碎。
“谁派你来的？”
黑袍人冷笑，突然张嘴喷出一团黑雾。陈默早有准备，侧身躲开，同时骨火追着地面烧过去，缠上对方双脚。
惨叫响起。
焦臭味传来，黑袍人跪倒在地上，眼里全是怕：“你……你怎么会有骨尊的火……”
“你说什么？”
“血骨堂……不会放过你！”那人吼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直接炸开体内邪气。
轰！
气浪掀飞石头，陈默抬手挡脸。等尘土落定，地上只剩一具焦尸，手里半块玉牌也被炸成两片。
他蹲下，捡起一片。
“血骨堂”三个字清楚可见，材质和茶摊的一样。另一片上有字，是个“三”。
他看着那个数字，眼神变冷。
这不是第一次碰上血骨堂。幽泉谷、丹阁地火室、茶摊抢东西……到处都有他们的人。现在他们盯上了自己，还提到“骨尊”。
他站起身，把玉牌碎片收进怀里。残玉简还在发烫，指引没断。骨火伤神，但刚才那一击让他明白——只要能感觉到痛，就能催动力量。
他不再多留，朝万骨窟走去。
洞口很高，像巨兽的嘴，岩壁上全是凿出来的锁链缠骨图。越靠近，残玉简越烫，骨纹跳得越快，好像在回应什么。
刚踏进洞口，阴风扑来。
和外面不一样，这里的风又湿又腥，像从地底冒出来的血味。脚下是碎渣，每走一步都发出脆响，像踩在骨头上面。
他停下，弯腰看。
不是石头。
是骨粉。
白灰色的细渣混着暗红血迹，厚厚一层铺满地。他捏起一点，搓了搓，能感觉到颗粒——这是很久以前碾碎的，不知多少人死在这里。
前面路分叉，左右两条窄道通向山里。残玉简忽然猛震，金光再闪，指向左边岩壁的一条窄缝。
那缝很细，只能侧身挤进去。他走近发现，墙上刻了一行小字：“骨狱不开，魂不得安。”
字很旧，刻得很深，像是用刀反复挖出来的。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碰到，整条裂缝慢慢打开，像一张嘴在呼吸。
一股更强的阴风涌出，带着铁链拖地的声音。
哗啦……哗啦……
声音越来越近，节奏稳定，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被拖出来。
他站在缝前，没退。
残玉简越来越亮，骨纹越来越烫，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对着洞口。
他知道，里面的东西在等他。
他也知道，进去以后，就不能回头了。
他迈步，侧身钻进裂缝。
岩壁冰凉刺骨，走了几步，头顶突然合上，黑暗吞没了他。
最后一丝光消失前，他看见前方深处，两点猩红缓缓亮起。
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