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气，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穿梭。农历七月十五的月亮像被蒙了一层灰纱，朦朦胧胧地挂在天际，给整个城市镀上一层诡异的银光。
妈的，这鬼天气。小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眼那轮不祥的月亮，心里直发毛。他转头对身旁的小李低声道：今天可是鬼节，张胖子还让咱们加班，这不是找死吗？
小李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紧了紧身上沾满水泥的工作服，声音有些发抖：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这工地本来就不干净，上个月老刘不就...
闭嘴！小光猛地打断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夜色中的工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塔吊的轮廓如同怪物的利爪伸向天空，未完工的楼房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工头张胖子的吼声从办公室方向传来：你们两个兔崽子磨蹭什么呢？三号楼的水泥今晚必须浇完！耽误了工期，扣你们三个月工资！
小光和小李对视一眼，无奈地扛起工具向三号楼走去。张胖子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为了赶工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上个月工人老刘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张胖子连救护车都没叫，直接让人用面包车拉走了，第二天就说老刘辞职回老家了。
月光下，三号楼像个巨大的墓碑矗立在那里。小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阴影里蠕动，但每次转头，那里又什么都没有。
你说...老刘真的回老家了吗？小李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小光没有回答。两人沉默地开始搅拌水泥，机器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工地格外刺耳。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光总觉得那声音里夹杂着别的什么——像是低语，又像是哭泣。
午夜十二点，工地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小光停下手中的活计，不安地望向电箱方向。电路出问题了？
小李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惨白：不是...你看电箱那边...根本没人...
确实，电箱周围空无一人，但灯光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有规律地明灭。更可怕的是，随着每一次灯光熄灭，小光都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我们...我们去找张胖子吧...小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小光刚要点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猛地转身，看到刚搅拌好的水泥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延伸。
小光一把拉住小李，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办公室方向逃去。身后传来水泥袋倒塌的声音，还有金属工具被拖动的刺耳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他们。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微弱的灯光。小光冲进去，刚要开口喊张胖子，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张胖子确实在办公室里，但他不是坐着，而是悬挂在房梁上，脸色青紫，舌头外吐，一双充血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更恐怖的是，他的尸体下方散落着黄纸、香烛和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祭祀的现场。
他...他死了...小李瘫软在地，裤裆已经湿了一片。
小光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刚才还听到张胖子的吼声，怎么可能...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他们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办公室靠近。
不是张胖子...那刚才对我们吼的是谁？小李颤抖着问道。
小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外。月光下，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身形轮廓与张胖子一模一样。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他们身后。
小光和小李僵硬地转头，看到张胖子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转向了他们，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窗户上突然贴满了手掌印，一个接一个，像是无数看不见的人正试图闯进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小光拉起小李，冲向办公室的后门。后门外是堆放建材的场地，此刻那些钢筋水泥板却诡异地排列成了一个迷宫。两人在迷宫般的建材中狂奔，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光...你看...小李突然停下，指着地面。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诡异的是，影子的数量不止两个——有至少五六个人影跟在他们身后，做出各种扭曲的动作。
小光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嘈杂的低语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他拉着小李继续跑，却发现无论怎么跑，总是在原地打转。
我们...我们...小李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倒在地，转眼间就被拖进了黑暗深处。
小李！小光想去救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黑暗中，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后颈，耳边传来湿热的呼吸。
就在小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远处传来鸡鸣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刹那间，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工地恢复了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噩梦。
小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他环顾四周，发现小李就躺在不远处，似乎只是昏了过去。更奇怪的是，办公室的门完好无损，里面也没有张胖子的尸体。
小光...小李虚弱地爬起来，我们...我们还活着？
小光刚要回答，突然听到熟悉的吼声：你们两个废物！睡到现在才起来？今天的活干不完别想吃饭！
张胖子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红润，活蹦乱跳，哪有一点上吊的痕迹。小光和小李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难道是做梦？小李低声问道。
小光摇摇头，他注意到张胖子的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勒痕，在衣领下若隐若现。而且，尽管是清晨，张胖子却没有影子。
接下来的几天，工地上的怪事越来越多。工具会自己移动位置，水泥会在无人时自行凝固，夜深人静时总能听到有人在哭。更可怕的是，工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而张胖子总是说他们辞职回老家了。
第七天夜里，小光和小李决定逃跑。他们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趁夜色溜向工地大门。然而大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我们出不去了...小李绝望地说。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张胖子的笑声：当然出不去，你们都是我的工人，要帮我完成这个工程啊...
两人转身，看到张胖子飘在半空中，身体像破布一样摇晃。他的身后，浮现出十几个模糊的人影，都是之前的工人，包括老刘。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缓缓向小光和小李飘来。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张胖子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上个月那场事故，脚手架塌了，你们都在下面...
小光脑海中突然有了事实——是的，上个月脚手架倒塌，砸死了十几个工人，包括他自己和小李。而张胖子也在其中，那之后工地也废弃了。
现在，你们依旧是我的工人...张胖子大笑着，他的脸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永远都是...
小光和小李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远处，朝阳升起，但阳光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照在地上——他们没有影子。
原来，他们早就是鬼魂了。
从那以后，每到农历七月十五，这个废弃的工地上就会响起施工的声音。如果有人靠近，会看到十几个透明的身影在忙碌地干活，而一个肥胖的鬼魂在不停地吼叫：快点干！耽误了工期，扣你们三辈子的工资！
在那些身影中，有两个特别显眼——一个高大些的总是护着一个瘦小的，他们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望向大门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但很快，胖工头的吼声就会把他们拉回现实，继续那永远也完不成的工程。
月圆之夜，若有风经过这片废墟，会带来隐约的啜泣声和工具碰撞的声响。附近的居民都说，那是些找不到归路的魂灵，被困在了生前的执念中，永远重复着最后的工作。
而工地的大门，锈迹斑斑却始终紧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只有门缝中偶尔飘出的纸灰，暗示着里面不为人知的祭祀与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