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化为灰烬的当晚，赵飞的睡眠彻底被撕碎。闭眼的瞬间，意识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拽进深渊，那些零散的梦境开始串联，形成一段清晰得可怕的民国往事——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身置身于那个动荡的年代，成了军阀蒋天峰。
梦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飘着硝烟和胭脂混合的味道。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戏班后台的走廊里，看着郑飞燕对着镜子描眉。她穿着水绿色的戏服，鬓边插着一支珍珠钗，转过身时，右眼眉尾的疤痕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那是小时候被戏班班主打的，她曾攥着他的手，笑着说“这疤是命，认了”，可眼底的委屈却藏不住。
“天峰，你真的会娶我吗？”郑飞燕的指尖划过他军装的纽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那时的蒋天峰刚接管家族兵权，根基未稳，而郑飞燕是戏子，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下九流”。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眉尾的疤痕，语气坚定：“等我站稳脚跟，就休了陆家小姐，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陆家小姐是高官之女，这场婚姻是家族为了巩固势力的筹码。新婚夜，蒋天峰看着红盖头下陌生的脸，满脑子都是郑飞燕在戏台上唱《霸王别姬》的模样——她唱虞姬自刎，眼神里的决绝，像极了后来火焰中的她。
婚后的日子里，他总借着查案的名义偷偷去戏班，每次都带着她爱吃的桂花糕。郑飞燕会在后台给他留一盏灯，两人挤在狭小的化妆间里，分享一块糕点，说几句贴心话，像偷来的时光。可这份甜蜜很快被打破，陆小姐察觉了他们的关系，直接派人砸了戏班的招牌，还放话要毁了郑飞燕的脸。
蒋天峰冲到陆家理论，却被岳父软禁在书房。“你要是敢休妻，蒋家的兵权就别想要了！”岳父的话像一把刀，扎在他心上。他看着窗外飘落的秋雨，突然想起郑飞燕说过，她想在秋天嫁给他，因为秋天的桂花最香。
被放出来的当晚，蒋天峰连夜去戏班，郑飞燕正坐在后台等他，眼睛哭肿得像核桃。“他们说你不会来了。”她扑进他怀里，声音颤抖。蒋天峰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承诺：“明天晚上，你在戏班等我，我带人马过来，咱们一起走，去南方，再也不回来了。”
郑飞燕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用力点头：“我信你。”
可他终究没能兑现承诺。第二天下午，陆小姐带着大批士兵闯进蒋家，手里拿着郑飞燕写给她的信——信里全是骂她的话，字迹却模仿得惟妙惟肖。“蒋天峰，你看看你的心上人，竟然敢这么对我！”陆小姐将信摔在他脸上，“今天你要么亲手解决她，要么看着蒋家满门抄斩！”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蒋天峰看着信上陌生的字迹，心里却清楚，这是陆小姐设下的圈套。可他没有选择，兵权、家族、还有那些跟着他的兄弟，都系在他的选择上。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最终还是下令：“备车，去戏班。”
戏班门口挤满了士兵，郑飞燕站在台阶上，穿着他送的那件水绿色戏服，看到他时，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你真的要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蒋天峰心上。他别过脸，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咬牙下令：“烧了。”
火焰很快吞没了整个戏班，木头燃烧的噼啪声中，传来郑飞燕凄厉的哭声。蒋天峰站在火光外，看着她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衣服已经被烧得焦黑，却还是拼尽全力朝他的方向爬来。“蒋天峰！”她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怨恨，“我要你生生世世，用眼睛看着我复仇！我要你永远活在愧疚里！”
就在她快要爬到他脚边时，一根燃烧的横梁砸了下来，彻底盖住了她的身影。蒋天峰猛地睁大眼睛，想要冲过去，却被士兵死死拉住。他看着熊熊燃烧的戏班，突然觉得左眼下方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啊！”赵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睡衣已经被浸透。他摸了摸左眼下方的红痣，那里烫得吓人，像是刚被火烤过。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可梦里的火焰、郑飞燕的诅咒，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左眼下方的红痣颜色又深了些，形状也越来越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镜中映出了茶几上的相册——相册不知何时又打开了，里面那张蒋天峰的照片上，男人的眼睛里似乎噙着泪水，而左眼下方的红痣，正和他的一样，泛着诡异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