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器的探照灯在海沟底部投下两道惨白的光柱，却只能照亮前方十米范围。超过一万一千米的水压让舱体持续发出“咯吱”的呻吟，仪表盘上的数值像抽搐般跳动，每一次波动都牵动着舱内三人的神经。
“声呐回波异常。”操作台前的李砚推了推沾满水雾的护目镜，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滑动，“正前方八百米，有个巨大的……物体？”
船长老周叼着没点燃的烟斗，指关节重重磕在舱壁上：“调大功率，把图像拉过来。”
探照灯缓缓转向，光柱刺破浓稠如墨的海水。起初只是一片模糊的阴影，随着深潜器缓慢推进，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具横卧在海沟底部的巨型生物骸骨，长度保守估计超过两百米，脊椎骨像一列锈蚀的火车车厢，肋骨撑开如残破的穹顶，最粗的骨骼直径足有三米，表面覆盖着暗绿色的海藻和灰白色的钙质结晶。
“这是什么东西……”实习生阿晴倒吸一口冷气，握紧了胸前的应急绳。她的祖父是五十年代的深海探险家，日记里曾提到过“海沟深处的幽蓝巨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老糊涂的呓语。
李砚突然指向骸骨的胸腔位置：“看那里！”
探照灯聚焦过去，骸骨中央的凹陷处竟有一片不规则的光斑，在漆黑的海水中泛着微弱的蓝绿色。那不是生物荧光，更像是某种金属反射的光芒。老周眯起眼：“靠近点，小心避开那些骨刺。”
深潜器小心翼翼地穿过肋骨构成的“拱门”，距离骸骨越近，舱内的仪器就越不稳定。指南针开始疯狂旋转，通讯器里传出滋滋的杂音，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耳边环绕。阿晴突然捂住耳朵：“你们听到了吗？有声音……”
李砚的脸色有些发白：“是次声波，骸骨在振动。”他调出频谱图，原本平滑的曲线此刻像锯齿般起伏，“这些骨骼的共振频率很奇怪，像是在……回应什么。”
当深潜器停在光斑正上方时，三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块嵌在骸骨脊椎里的金属板，约有一人高，表面刻着螺旋状的纹路，蓝绿色的光芒正是从纹路中渗出的。更诡异的是，金属板边缘与骨骼的结合处竟长着细密的软组织，像是骨头在生长时将它“吞噬”了一半。
“这不是地球的东西。”老周取下烟斗，声音发沉，“五十年代有艘科考船在马里亚纳海沟失踪，残骸里发现过类似的金属碎片。”
阿晴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插画：一幅歪歪扭扭的巨兽素描，胸口位置画着一个螺旋状的符号，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它在守护门扉”。她刚想开口，金属板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蓝绿色的光芒骤然变亮，将整个骸骨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深潜器的警报声疯狂响起，屏幕上的水压数值瞬间飙升。李砚发现骸骨周围的海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无数细小的气泡从海底的缝隙中涌出，在光柱里闪烁着破灭。“是甲烷喷发！”他嘶吼着拉动操纵杆，“快退！”
深潜器猛地向后窜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阿晴回头望去，只见骸骨的肋骨正在缓缓合拢，那些暗绿色的海藻像活物般蠕动，缠住了深潜器的推进器。金属板上的螺旋纹路越转越快，蓝绿色的光芒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影子，像是被封印的生物正在苏醒。
“祖父说过，当幽蓝之光填满骸骨，沉睡的守门人就会醒来……”阿晴的声音发颤，指尖触碰到舱壁，竟感到一阵灼烫。
老周突然抄起应急斧，砸向控制面板旁的红色按钮：“启动爆破螺栓！”
“可是推进器……”李砚试图阻止，却被老周狠狠推开。
“留着命才能报告！”老周的吼声混着警报声回荡，“这东西不是骸骨，是监狱！”
爆破螺栓炸开的瞬间，推进器挣脱了海藻的缠绕。深潜器像离弦的箭般向上冲，阿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幽蓝——骸骨的胸腔彻底闭合，金属板的光芒穿透骨骼，在海沟底部映出一个巨大的螺旋阴影，阴影中似乎有无数只眼睛正在睁开。
上升到八千米时，通讯器突然恢复了信号，里面传出一段断断续续的摩尔斯电码。李砚破译出来后，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门已开，它们在数人类的心跳。”
舱内陷入死寂，只有探照灯在舷窗外投下微弱的光，照亮了彼此脸上的恐惧。深潜器还在不断上升，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带回来的不只是发现，还有深渊里苏醒的凝视。海沟底部的幽蓝之骸不再沉默，而人类与未知的对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