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透过诺曼底号的舰桥舷窗，洒在江锋的侧脸上。
深空，这片永恒的墨色画布上，一个亮点正急速放大。
拉撒路号。
那艘1250米长的雪白巨兽，正以骇人的3300千米每秒速度航行。
但在江锋眼中，它几乎是静止不动的。
在它四周，几十个更小的光点紧紧跟随，构成了一支致命的舰队。
海盗女王简·薛帕德的“白骑士”。
舰桥里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但这份寂静是虚假的。
片刻之间，哈尔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对接程序启动。”
“目标锁定，拉撒路号。相对速度矢量正在匹配。”
“3，2，1……”
“同步完成，锁定！”
诺曼底号的姿态引擎活跃了片刻，就彻底安静。
两艘优雅的白色飞船，一点点在太空中靠近。
如果不看航速表，还以为双方都和蜗牛一样，在慢吞吞地爬。
“机器人准备好了没有？”江锋问道。
“准备就绪。”哈尔西道：“7200台机器人。”
“5000台游隼，2200台工匠。”
“游隼可以辅助进行突击作战，也能辅助我驾驶偷来的新船，而工匠则能解决一切我没法在虚拟世界里解决的硬件问题。”
“很好。”江锋满意地点点头。
“这样一来，白骑士定然不敢轻举妄动。”哈尔西竖起大拇指，嘻嘻一笑。
“谁要是以为抢了船就能翻脸不认人，背信弃义，一口吞掉所有战利品……”
“那她可就太天真了，咱们这些美美的铁脑壳，个个都准备好了，随时能给她上一课，教教她什么叫做‘至高统帅’不能容许背叛。”
“别那么严肃，哈尔西。”江锋哭笑不得。
“我想，薛帕德是个聪明人，她会提前明白这一点的。”
“也是哦。”哈尔西摸摸头发，大眼睛看向窗外的拉撒路号：“嘿嘿嘿……”
舷窗外，拉撒路号巨大的白色舰体已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雪白的装甲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细节越来越清晰。
就在此时，通讯面板上亮起一个请求信号，标识正是拉撒路号舰桥。
江锋抬手接通。
全息投影瞬间在舰桥中央凝聚。
简·薛帕德。
即使隔着光幕，那股灼人的气势也扑面而来。
“江锋。”薛帕德干脆道。
“很高兴看到你准时赴约。”
她的目光扫过诺曼底号的舰桥：“我这边有些新的情报，咱们当面说。”
“立刻和拉撒路号对接，来舰桥找我。别让我等。”
话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像是一道命令。
投影一闪，通讯结束。
江锋对着消失的光影微微摇头：“或许你是对的，哈尔西。”
“带我们对接吧。”
“遵命，统帅。让我们去海盗女王的老巢串个门。”
哈尔西声调轻快，诺曼底号的姿态引擎瞬间喷射，单次不超过75毫秒，舰体以精密的姿态调整，稳稳地靠向拉撒路号侧舷的对接舱口。
轻微的震动顺着甲板传来，沉闷的金属咬合声在舰体深处响起。
对接完成。
通往拉撒路号内部的气密门嘶嘶开启。
江锋迈步踏入。
几乎在同时，两个沉默的金色身影紧随其后。
左边是金包银，他才获得了最新升级，浑身毫无任何接缝，浑然天成。
看起来，就像是用黄金一体熔铸的艺术雕像，根本没有半点狰狞模样。
右边是小帅，他也得到了一版升级，弄得跟敲掉了小鸟的“大卫”一样。
不得不说，就算是米开朗基罗在世，恐怕也要揉揉眼睛，才能确认此小帅非彼大卫。
通道内光线充足，带着一股屎黄色，就像是太阳映照在沙丘上。
几个穿着杂色护甲的海盗正聚在通道拐角处低声交谈，污言秽语在空气中飘荡。
但当江锋带着他的金色护卫走过时，所有的声音顿时休止。
海盗们猛地转头，眼神撞上那两个反射着耀眼金辉的金属造物时，不由得瞪大眼睛。
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江锋目不斜视，步伐平稳地向前走去。
窃窃私语在他身后嗡嗡响起，音量压得极低。
“……白色死神……诺曼底号！”
“……他带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老大到底图他什么？”
“……嘘！小声点！你想被那金狗咬断脖子吗？”
“……嗐，你担心什么，那金狗一看就是艺术品，说不定是送给薛帕德的礼物呢？”
步伐迈出，风衣的下摆轻微晃动。
江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黏在背上的目光，也能听到那些无聊的臆测。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海盗的逻辑，永远围绕着背叛和贪婪打转。
通道尽头，对接舱的入口处，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深蓝色的贴身护甲，勾勒出矫健的曲线。
金色的发丝利落扎起，眼神寒光四射，直直地投射过来。
“江锋船长。”她自我介绍：“阿什利·威廉姆斯，薛帕德船长的副手。”
“船长在舰桥等你。”
她伸出手，朝向江锋。
江锋伸手与之相握。
对方的手力量感十足，不像是个女人。
“威廉姆斯指挥官。”江锋点头致意：“有劳带路。”
阿什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身后沉默的金色铁脑壳，随即转身引路。
通道里偶尔遇到的海盗，看到阿什利，无不立刻退到一边，垂下目光，恭敬万分。
升降机无声地快速上升。
当门滑开，展现在江锋眼前的景象，让他平静心中掠过一丝讶异。
拉撒路号的舰桥，与他认知中任何舰船的指挥中心都截然不同。
没有成排的座椅，没有密集闪烁的控制面板。
这里更像一个……诡异的水族馆。
巨大的空间里，竖立着数十个透明的，宛如竖立棺材般的巨大容器。
粘稠的，泛着淡淡黄色光芒的液体充满了容器内部。
人影在其中悬浮着，如同标本。
他们的口鼻并未连接呼吸管，似乎能直接从液体中摄取氧气。
每个人头上都佩戴着一个银灰色的头箍装置，细小的指示灯恒定亮起。
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近乎苛刻的洁净。
合金地板光可鉴人，空气中没有一丝尘埃或异味。
‘这可不像是海盗。’江锋眯起眼睛。
在他的印象里，海盗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
往酒杯里撒尿，充当啤酒恶搞别人都是常态，怎么会如此洁净？
‘薛帕德的掌控力，竟然如此可怕？’
“先生，这东西叫做‘羊水箱’。”哈尔西在他脑海里介绍道。
“这是‘格莱博赛基金会’的高档货。”
“本质上，是一种深空航行生命维持系统，能有效缓冲极端G力，提供基本营养，还能作为紧急的‘冬眠’介质。”
“那些软趴趴的‘格莱博赛人’，比人类娇气多了，没有这个设备，那些软体生物根本不敢在深空中航行。一台羊水箱，在黑市开价大几百万地联币，还有价无市。”
哈尔西顿了一下，忽然惊叹道：‘天哪，我刚悄悄溜进他们的航行日志看了一眼……“
“这艘船，它居然记录过好几次持续5分钟以内的20G轨道机动！”
“还有持续超过5小时的10G加速燃烧！”
“这简直是玩命，要不是有这些羊水箱，船里的人早就被拍成肉酱了。’
江锋看向那些在粘稠液体中安静漂浮操作的海盗，微微沉吟，心中对薛帕德的实力和手段有了更直观的评估。
这不是一艘海盗船，而是一件被推至极限的战争机器。
阿什利领着江锋穿过这片静谧而诡异的“水族馆”，走向舰桥最核心的位置。
那里矗立着一个最为巨大的羊水箱。
粘稠的淡黄色液体正“哗啦啦”地顺着箱壁淌下，在地面汇聚，顺着排水沟流泻。
一个人影正背对着他们，从敞开的箱门中一步跨出。
正是薛帕德。
她浑身湿透，火红的头发紧贴在光洁的颈背和肩头，水珠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不断滚落。
她将一件碳黑色的护甲往身上套。
三下五除二，便卡在原地。
潮湿的皮肤，与干燥的护甲内衬，似乎很不相容。
薛帕德单脚站着，好似一只白鹭，蹦了半天，才把脚丫硬塞到靴子里。
好在，就只有江锋和阿什利看到这一幕。
阿什利急忙看了江锋一眼，江锋神色不变。
阿什利一眯眼，目光向下一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江锋的指尖，嵌在虎口之中，像是两根利齿，正在缓缓施加压力。
这可是诺丽的独门心法。
听到脚步声，薛帕德转过身，水滴从发梢甩落。
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半点尴尬，江锋心里暗暗佩服。
不过，他很快听到了极其细微的“咯吱咯吱”，似乎，是从靴子里传来的。
看来，某人的脚丫，不太平。
薛帕德的目光第一时间避开了江锋的眼睛，落在金色的两个铁脑壳上。
“啧啧。”她玩味地笑了笑：“江老板的排场还真是不容小觑，连保镖都这么有品位。”
她一边扣紧护甲侧面的最后一个锁扣，一边上下打量着金包银和小帅。
不像是在看保镖，而像是在给艺术品估价。
江锋心中暗笑，脑海里询问：“哈尔西，有没有捕捉到？”
“我已经全部记录下来，新建文件夹‘薛帕德之舞’。”哈尔西在他意识里偷笑。
江锋这才淡然一笑，回答道：“狗子叫‘金包银’，伙子叫‘小帅’。”
薛帕德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顿，她并未想到，江锋会把机器叫做“狗子”和“伙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薛帕德竟然破天荒地对着那两个沉默的金疙瘩，微微颔首。
这对于人类来说，都已经是打招呼的象征了。
对机器，那就该叫做尊重。
“金包银……小帅……”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
“行，名字倒是好记。”她甩了甩湿漉漉的红发，几颗水珠溅到江锋脸上。
“跟我来。”
薛帕德微微一笑。转身走向舰桥中央那复杂的主控台。
江锋跟上。阿什利则像一道蓝色的影子，无声地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