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比。
稠密的大气层下，依稀可见庞大都市。
那连绵的轮廓，以及密集的工业设施，化作光芒，遮天蔽日。
此刻，联邦舰队的目标，不再是轨道，而是行星地表。
驱逐舰编队开始降低高度，进入行星同步轨道。
无数道刺目的光束、密集的导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地覆盖了行星地表所有侦测到的、可能对轨道构成威胁的大型能量源和导弹发射阵列。
爆炸的火光在地表各处接连不断地亮起，如同星球皮肤上迅速蔓延的脓疮。
“行动开始，38小时。地表战略威胁目标清除作业完成。”
“连带伤害，巨大，无法估算。”
哈尔西的播报，压根儿不带丝毫情感。
紧接着，整个影像画面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所有纷乱的战斗场景瞬间被推向背景，甚至变得模糊不清。
唯一清晰的焦点，牢牢锁定在博爱之城号那巨大圆柱形舰体的前端。
那里，原本光滑哑光的金属外壳，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深邃的、横贯整个舰首截面的巨大缝隙。
缝隙内部，并非机械结构，反而涌动着一股令人颤栗的炽白光芒。
那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一颗即将爆发的新星被硬生生塞进了舰体内部。
其亮度持续增强，压过了背景中白色恒星的光芒。
“行动开始，40小时。博爱之城号锁定轨道，能量信号激增，主武器开始充能。”
“能量层级超出常规传感器阈值，仅能通过间接观测分析证实。”
“分析目标，锁定为波尔比行星大气及地表。”
光幕上瞬间刷出瀑布般的数据，各种光谱分析、热辐射强度曲线图疯狂跳动。
江锋死死盯着光幕，双腿肌肉紧绷，几乎要使他离开座椅。
‘来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轰鸣。
人类反击的终极獠牙，即将展现。
“行动开始，328小时。”
“博爱之城号主武器充能完毕，进行攻击。”
随着哈尔西话音落下。
那道炽白的光柱，终于从博爱之城号舰首那恐怖的裂隙中喷薄而出。
它无声无息，瞬间跨越了遥远的空间，精准地命中了波尔比星球赤道附近的一片广阔海洋区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最纯粹的能量投射。
被击中的大气层，瞬间变成了太阳。
不是产生了爆炸那么简单，而是被那恐怖的能量直接电离，化作了一颗直径数十公里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亮度的等离子火球。
它比一千个太阳还要耀眼，光芒穿透了波尔比厚重的大气层，在深空中清晰可见。
火球的核心温度，高到足以瞬间气化最坚固的舰船装甲。
光柱没有停歇。
它持续地、稳定地、令人绝望的恒定输出着。
光柱穿透了沸腾的等离子火球，狠狠贯入波尔比星球的大洋。
接触点的水体被瞬间蒸发，光柱持续输出，击穿水体，直达岩质地表。
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冒起巨大蒸汽的水坑。
每秒都有数十米厚度的海水在这绝对的光热面前直接升华。
四周的海水不断涌入，不断被蒸发，电离。
“主武器持续照射中……”哈尔西低声道。
“光柱直径64千米，毁伤面积3216平方千米。”
“根据地表物质蒸发速率、热辐射强度及冲击波扩散状态进行分析。”
“该武器持续平均输出功率……超过20艾瓦。”
江锋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停了下来。
这不是奥霖人吹出来的牛皮，而是实际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光和热。
艾瓦，那是10的18次方瓦特。
20艾瓦意味着什么？
地球在太阳系时代巅峰时期，全球总发电功率也不过太瓦级别，10 的12次方瓦特。
而地球接受的所有太阳辐射功率，也不过174拍瓦而已。
20艾瓦，是这股能量的115倍。
这完全是属于天体，属于大自然的力量！
人类联邦，何时掌握了如此强大的伟力？
影像画面残酷地延续着。
那毁灭的光斑，如同刽子手拿着的烧红烙铁，死死地按在波尔比星球赤道上。
而星球，在自转。
随着自转，那光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在星球表面移动。
它所过之处，大地化为沸腾的熔岩之海，水体被快速蒸发，留下岩石蒸汽和水蒸汽。
超音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灭世之墙，沿着赤道向高纬度地区疯狂推进，将沿途一切……
无论是法莎提人那扭曲的城市，还是广袤的、被改造过的异星丛林，亦或是那些不幸被运至此地、尚未来得及被“吸收”的奴隶……
一切都统统被碾为齑粉。
再被紧随其后的、温度高达数千摄氏度的毁灭性热浪彻底焚烧成基本粒子。
整个波尔比星球，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泥球，在画面中剧烈地颤抖。
入目所及，不再是山川大地，只有无边无际、疯狂蔓延的毁灭之火。
时间，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失去了意义。
当波尔比星球在自身角动量和那毁灭光束的撕扯下，痛苦地完成了一整圈自转后。
由人类联邦倾情奉献的“行星环切作业”终于宣告完成。
哈尔西通报道：“行动开始，357小时，博爱之城号，攻击结束。”
博爱之城号舰首。
那如同地狱之门的裂隙，缓缓闭合。
那道炽白的光芒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它的“作品”已经完成。
波尔比星球赤道区域，留下了一道环绕全球，宽度超过一百公里，平均深度数十米，流淌着炽热岩浆的恐怖伤痕！
这颗星球，像被一柄烧红的利刃拦腰斩过。
此刻，画面中的博爱之城号，那庞大的舰体，开始出现新的变化。
它并没有立刻撤离，反而调整了姿态，巨大的舰首缓缓下沉，主动地冲向了波尔比星球北极上空那炽热却仍旧“冰冷”的大气层。
“它在做什么？”
江锋忍不住好奇。
毁灭已经完成，何必进入大气？
“废热排放程序。”
哈尔西调出热成像图谱。
只见博爱之城号的舰体，因持续发射主武器而呈现出恐怖的白色。
在冲入北极大气层的瞬间，舰体表面无数巨大的等离子喷口猛地打开。
难以想象的、呈现出亮蓝色的、温度高达数千万甚至上亿摄氏度的等离子体，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出来。
“行动开始，359小时。博爱之城号，进行超高温等离子体排放。”
“目标：通过星球大气进行强制对流热交换，以冷却舰体及武器系统核心。”
“当前大气温度，622开尔文。”
“当前废热排放平均温度，1842万开尔文。”
哈尔西简单地说道，江锋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惊叹。
“它在‘呼吸’……利用行星大气作为冷却介质！”
那景象壮观而诡异。庞大的战舰如同海洋中吸水的巨鲸。
只不过它吸入的是相对冰冷的大气，喷吐出的却是焚尽万物火云。
亮蓝色的等离子洪流在北极上空形成一片覆盖数万平方公里的死亡之云，其亮度，如同又一个太阳，彻底照亮了波尔比星球的暗面。
这个过程持续了数个小时，直到那光芒逐渐暗淡，最终彻底熄灭。
完成了“呼吸”的博爱之城号，彻底排尽了废热。
巨大的舰体也似乎变得轻盈了许多。
舰体尾部，那覆盖了整个舰尾截面的推进阵列骤然点亮。
比之前废热释放时更加磅礴，更加刺目的等离子烈焰喷薄而出。
那烈焰的直径，赫然与舰体直径等同。
64千米，如同一颗在大气中骤然诞生的蓝色恒星。
“行动开始，375小时。博爱之城号点火。”
“推进喷流速度，0.3倍光速。”
画面之中，地表的山峰直接熔化了。
像是一杯圣代，在热风机的吹拂下消失。
大地表面，裂开一条深谷，充满了橙色的岩浆。
毁灭，深入地壳。巨大的压力，撕裂了地幔，搅动着岩浆柱。
在这样恐怖的推流之下，质量高达600万亿吨的庞然巨舰，如同一片摆脱了引力束缚的雪花，轻描淡写地从波尔比星球的重力井中飘然升起。
它开始加速，最终化作一道刺目的流光，消失在超光速航道的入口处。
“行动开始，443小时。人类联邦舰队，完成撤离。”
“所有战损舰船，无撤离，无救援，均就地自毁，战损比：1比193。”
画面终结前的最后一帧，是那颗曾经生机勃勃的星球——波尔比。
赤道上，那道深可见骨伤疤突然亮起，巨大的地壳应力沿着这道伤痕疯狂释放。
大陆板块在沸腾的岩浆之海上猛然碰撞，以每秒几厘米的速度改变着地形。
超级火山，在大陆俯冲带两侧不受控制地接连喷发。
浓密的火山灰和有毒气体迅速遮蔽了整个天空，将星球从原本病态的暗绿色，彻底涂抹成一片混杂着赤红与深棕的死亡模样。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江锋才恢复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有点呆呆的。
于是，他揉了揉脸颊。
“我到底……”
“见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