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炊烟混着硝烟味在农场升腾。
五十五亩草莓温室里，熊蜂群顶着寒风在花海间穿梭，绒毛沾满金粉，将最后一批红颜的花药点成绛色。收割过的五万亩茭白田覆着青绿田菁，霜打过的叶片在暮色中泛着油亮的光。
“饺子下锅喽——”食堂大师傅的吆喝撞在钢架棚顶。一百张圆桌排开，红烧羊肉的热气混着隋珠草莓的蜜香，熏得人脸发烫。雷震手下的小伙子们正和青禾团队的姑娘们抢最后一块炸藕盒，哄笑声差点掀翻屋顶。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蒙上白雾，他拎着密码箱挨桌走。“技术部张工！全年滴灌故障率0.07%！”红封拍在桌上，“两万八！明年给我压到0.05%！”被点名的汉子呛了口酒，红包已被耿炎一把抽走：“输我的扳手竞速赛就还你！”
林燊燊站在角落阴影里。他指间捻着颗蒙特瑞草莓，果实在喧闹人声中静默地红着。财务总监凑近低语：“年终奖池发掉两千四百万，红包另撒了三百个。”见林燊燊颔首，他提高嗓门：“林董加码——正月留岗的，日薪三倍！”
欢呼声炸响时，林燊燊已悄然离席。钢门在他身后闭合，把滚烫的人声与食物香气锁进另一个世界。
父母坟前没有碑，只有两株四季长果桑。
林燊燊半跪在地，抓了把坟旁盐碱土。改良后的土壤已带出团粒结构的涩感，混着未化尽的盐霜粒，在手心渐被体温暖热。
“有二十万亩种过茭白了。”他碾碎土块，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银行求着放贷，利率压到一点八。”远处突然爆开烟花，映亮他平静的侧脸，“他们要是看到晴湖里新投的三百万尾鲢鳙……”
寒风卷着草叶擦过耳际，像声模糊的叹息。
他忽然从大衣内袋抽出个黑绒盒打开——里面并排躺着两颗干瘪的樱桃萝卜种子，父母车祸那日遗落在副驾缝隙里的最后遗产。指尖抚过种皮皲裂的纹路，温热的生机元液如丝渗入。那种子竟在坟前土上肉眼可见地抽了道白芽，又在他收手的瞬间萎黄。
“还差得远。”他合上绒盒，将冒芽的种子深埋进坟土。
监控中心此刻亮如白昼。林枫的十指在键盘上犁出残影。
“炎江上游ph值异常波动！”警报图刺目炸开，代表玄武河入水口的传感器疯狂闪烁，“半小时内从7.1飙到8.9！碱性陡增！”
雷震的军靴已踩在快艇甲板：“取水口关闭！启用晴湖应急备用水源！”他盯着无人机传回的夜视画面——炎江上游五公里处，几个黑影正将白色吨袋倾入河道，粉末遇水腾起惨白烟雾。
“是工业碱渣！”青禾的电子笔戳裂屏幕，“这帮杂碎想污染灌溉水！”
快艇劈波斩浪时，林枫突然嘶吼：“别硬闯！水面有电容感应网！”只见夜视图中，黑影抛下的浮标在江面绽开幽蓝电弧——竟是高压电渔网改造的防御装置！
雷震冷笑扳动操控杆。快艇两侧射出钩索，精准钉在岸边老树上。整艘船竟被钢索凌空拽离江面，从电网顶端悍然飞跃！黑影们惊惶抬头时，催泪弹已砸在脚边炸开粉雾。
**年夜饭的喧闹达到顶点。耿炎站上椅子举杯：“敬咱这盐碱地里…”
他忽然噤声。所有人都望向玻璃幕墙外——东南角炎江方向，一道刺目蓝光冲上云霄，紧接着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
赤红炎镜片寒光一闪，短信已发至全员：【供电波动演练，继续用餐】。他笑着夺过耿炎的酒杯：“盐碱地里长金子！干！” 欢呼声再起，只有青禾瞥见林燊燊空着的座位。
此刻的炎江畔，雷震的军靴踩住个痉挛的黑衣人。对方牙齿咬破氰胺胶囊前，被卸掉的下颌骨发出咔啦脆响。
“蝰蛇的人。”雷震从那人耳蜗抠出微型通讯器，“目标是破坏灌溉渠，让返青的田菁烧苗。”
林燊燊的身影出现在堤岸。他蹲身抓了把溅落的碱粉，指尖搓捻间，白色粉末竟析出淡蓝结晶。“不是普通碱渣。”他摊开手掌，结晶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冷光，“掺了络合铜离子，微量就能让土壤板结。”
青禾倒抽冷气：“这是要废了我们二十万亩地！”
子夜钟声敲响时，林燊燊回到食堂。
员工们醉醺醺合唱着跑调的歌，有个娃娃脸的技术员把隋珠草莓顶在鼻尖跳舞。林燊燊穿过喧闹人群，将沾着碱粉的手插进大衣口袋。
“林董碰一杯！”耿炎挤过来塞给他半杯白酒。林燊燊举杯环视，玻璃杯沿磕碰声叮当作响。辣酒入喉时，他看见苏晴站在人群外。
她指尖捏着颗红颜草莓，目光却落在他大衣口袋——那里渗出的一缕淡蓝粉末，正混着隋珠的蜜香飘散在空气里。
窗外，无人撒播机群正掠过田菁地。中和药剂混着雪沫洒下，将敌人倾泻的恶意碾作春肥。更远处，晴湖的五十万亩水面下，三百万尾鲢鳙在黑暗中巡游，吧嗒吧嗒吞噬所有滋生的浑浊。
林燊燊咽下酒液。那灼烧感从喉头滚进胃里，像埋下一粒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