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的血腥气被凛冽山风卷上九霄，碎石滩地浸透暗红，蛮族联军的尸骸与破碎的兵器在“怒海”螺旋阵的碾轧下铺成通往地狱的甬道。赵铁勒马立于血肉漩涡中心，破阵槊斜指地面，槊尖滴落的血珠在晨曦中折射出妖异寒光。崖顶滚落的礌石已将退路封死，残余蛮兵在陌刀营巨刃的驱赶下瑟缩如羔羊。我接过周岩递来的染血狼首腰牌——与断龙谷刺客、苍梧倭寇背后的徽记如出一辙——目光掠过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格桑与蝎老六：“押下去，撬开他们的嘴。本王要看看，这狼头，到底连着京城的哪只手！”
岭南王府，演武校场。
震天的喊杀声浪几乎要掀翻苍穹。不再是单一兵种的操演，而是玄甲、陌刀、重骑三大杀器的首次合练！
校场东侧，三千玄甲军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黝黑的甲片在烈日下连成一片吞噬光线的铁壁，巨大的塔盾层层相扣，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金属城墙。长矛如林，从盾隙森然探出，锋锐的矛尖闪烁着死亡的冷光。每一次踏步，每一次变阵，都带着山岳倾轧般的沉重轰鸣，大地随之震颤。他们是战场最坚韧的基石，不动如山，侵掠如火！
校场西侧，五百陌刀手阵列如山。张霸**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坟起，汗水顺着沟壑流淌。他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型陌刀，刃口在反复劈砍磨砺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芒，刀身隐隐有风雷之声。在他身后，五百条壮汉如同复刻的魔神，沉重的陌刀在他们手中轻若无物，随着号令整齐划一地劈、斩、扫、撩！刀光过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凄厉的尖啸！模拟的木质拒马、草扎假人在刀锋下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碾碎！他们是战场最狂暴的粉碎机，刀锋所向，人马俱碎！
校场中央，八百重骑静默如渊。人马俱覆乌金星辰重甲，狰狞的面帘下，战马喷吐着灼热的白气。不同于黑风坳“怒海”螺旋的极致锋锐，此刻他们列成紧密的墙式冲锋阵型，如同钢铁浇铸的移动堡垒。破阵槊放平，槊锋在阳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八百杆长槊构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没有冲锋，仅仅是静立，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凝若实质的铁血杀意，便已让校场边缘观战的新兵脸色发白，呼吸不畅。他们是战场最无情的凿穿巨锤，不动则已，动则天崩！
“合！”我立于点将台，令旗狠狠挥下！
呜——！
低沉的号角声穿透云霄。
玄甲军阵中，塔盾轰然顿地！原本密不透风的盾墙，在精准的号令下，如同精密的机械，瞬间裂开十余道丈许宽的缺口！缺口之后，是早已蓄势待发的陌刀手！
“陌刀营！锋矢阵！突进！”张霸的咆哮如同炸雷！
轰！
五百陌刀手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扛着门板巨刃，以张霸为锋矢，化作一道狂暴的黑色洪流，顺着玄甲军裂开的通道狂飙而出！沉重的脚步踏得大地轰鸣，巨刃带起的罡风卷起漫天烟尘！他们的目标，是校场中央模拟敌军中军大阵的数百个包铁木桩！
“斩——！”
刀光如瀑！五百柄陌刀带着开山裂石的力量轰然劈落！刺耳的金铁交鸣与木桩爆裂声混杂在一起！包着铁皮的坚硬木桩，在无匹的巨力下如同朽木般被从中劈开、砸碎、碾成满地碎片！烟尘木屑冲天而起！陌刀营所过之处，只有一片狼藉的废墟！其狂暴的摧毁力，看得点将台上的文官幕僚们倒吸冷气，手脚冰凉！
几乎在陌刀营撕裂“敌阵”的同一瞬间！
“重骑营！墙式冲锋！凿穿！”赵铁的厉喝如同金铁交击！
轰隆隆隆——！
蓄势待发的八百铁骑骤然启动！沉重的铁蹄践踏大地，发出滚雷般的恐怖轰鸣！墙式冲锋阵型如同一堵高速移动的钢铁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意志，紧随着陌刀营撕开的缺口，狠狠撞入“敌阵”深处！
碾压！纯粹的碾压！
破阵槊平端突刺，将模拟溃散“敌军”的草人靶子轻易贯穿、挑飞！沉重的马蹄毫不停歇，将散落满地的木桩残骸踏成齑粉！墙式冲锋带来的压迫感，比螺旋阵更显厚重磅礴，如同海啸时的万丈巨墙，以无可阻挡之势向前平推，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为乌有！
玄甲军裂开的缺口在陌刀营和重骑营通过后瞬间合拢，巨大的塔盾重新构成坚不可摧的铁壁，长矛如林，牢牢扼守住后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三大兵种配合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攻守转换间流畅无比，杀气凛然！
“变阵！玄甲拒马！陌刀断后！重骑回旋！”令旗再变！
冲锋至“敌阵”尽头的重骑营，在赵铁带领下，展现出惊人的操控力。庞大的墙式阵型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高速冲锋中完成了一个流畅的大角度回旋，马蹄在沙地上犁出深刻的弧线！与此同时，中央的玄甲军阵型迅速变化，塔盾间隙伸出粗大的拒马枪，长矛斜指前方，瞬间构筑起一道布满尖刺的死亡防线。而陌刀营则迅速收缩至玄甲军侧翼，巨刃横摆，刀锋对外，形成两扇巨大的死亡铡刀！
重骑营回旋而至，并未冲击己方防线，而是在玄甲军拒马枪前数丈处精准勒马，由极动化为极静，破阵槊斜指，森然的气机遥遥锁定“战场”侧翼，仿佛那里正有“敌军”援兵袭来！
攻如雷霆！守如磐石！转圜自如！
整个校场陷入死寂。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甲叶摩擦的沙沙声。烟尘缓缓飘散，露出三大兵种构成的完美杀戮阵列——前方是钢铁荆棘丛林（玄甲），侧翼是狰狞的断头铡刀（陌刀），后方是蓄势待发的毁灭铁流（重骑）！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了钢铁、鲜血与纪律的恐怖威压，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点将台上，负责钱粮的户曹主事王朗，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名册上，墨迹污了一大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失神地喃喃：“虎狼…这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有此强军，天下何人能敌…”
岭南王府，地牢最深处。
浓重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混杂，令人作呕。火把的光晕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映照着刑架上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格桑与蝎老六。
赵铁拎着一桶刺骨的冰水，狠狠泼在两人头上。
“呃啊——！”蝎老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从昏迷中惊醒，身体因剧痛和寒冷剧烈抽搐。他的一条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新断不久。旁边的格桑稍微好些，但脸上也布满了鞭痕，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狼首腰牌，谁给的？”我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手中把玩着那块从黑风坳缴获的、染血的腰牌，金属的冰冷触感直透心底。
“呸！岭南狗！有种杀了老子！”蝎老六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怨毒如蛇。
“想死？”我微微抬了抬手指。
周岩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手中拿着一柄细长的小刀和一把粗糙的盐粒。他面无表情地走到蝎老六面前，小刀精准地在他断臂的伤口处一剜！
“啊——！！！”蝎老六的惨叫声几乎要掀翻地牢顶棚，身体疯狂扭动，铁链哗啦作响。
周岩不为所动，将一小撮盐粒，细细地撒在那鲜血淋漓、翻卷着皮肉的伤口上！
“嗬…嗬嗬…”蝎老六的惨叫瞬间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眼球暴突，身体痉挛得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涎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流出，彻底崩溃。
格桑看着同伴的惨状，魁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我说…我说！”格桑嘶哑地开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是…是一个叫‘阿鲁’的人！大概一个月前…他拿着有狼头标记的信物找到我…说…说只要我肯听命行事，配合…配合京城的大人物…事成之后，不仅承认我为西境诸部共主…还…还许诺给我们铁甲千副，硬弓五百，盐十万斤！那条小道…也是他派人指点我们秘密开凿的！进攻黑风坳的计划…也是他定的！他说…他说岭南王的精锐都被调去防备海寇和京城方向了，黑风坳空虚…是千载良机！”
“阿鲁？”我目光锐利如刀，“长相？口音？现在何处？”
“普…普通长相，扔人堆里就认不出来…说话很平，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像…像官话，但又不完全像…”格桑喘息着，努力回忆，“黑风坳开打前…他说去接应一批‘礼物’…就…就再没出现过！”
“京城的大人物？是谁？”我追问。
“不…不知道…阿鲁只说那是连大周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格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王爷…饶命…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
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我的手指在狼首腰牌的纹路上缓缓摩挲，眼中寒芒闪烁。岭南的铁矿，断龙谷的“神藏”，西部蛮族的动荡，倭寇的袭扰，再加上京城这只若隐若现的幕后黑手…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悄然罩向岭南！
“王爷！”一名亲卫匆匆进入地牢，附耳低语，“‘燕子’密讯：京中暗线发现，九皇子府内总管，半月前曾秘密接触过一名形貌普通、右耳缺了半边的北地行商！行商离京后…踪迹指向岭南方向！”
右耳缺了半边？形貌普通？与格桑描述的“阿鲁”特征隐隐吻合！九皇子？那个取代了太子、如今最受宠的皇子？是他？
“看好他们。”我丢下一句，转身离开地牢。昏暗的光线在身后拉长，将地牢的绝望与血腥隔绝。
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巨大的岭南沙盘前，我负手而立。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纤毫毕现。代表玄甲军的黑色小旗、陌刀营的巨刃小旗、重骑营的铁蹄小旗，以及新近标注的海军战舰小旗，密密麻麻地插在岭南核心区域，构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力量图谱。
赵铁、张霸、周岩肃立两侧，脸上犹带着校场演武后的亢奋与黑风坳血战的杀气。
“王爷，”赵铁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三大营合练已成！玄甲为盾，陌刀为锋，重骑为锤！末将敢断言，纵是十万禁军当面，我岭南军亦可一战而破之！”张霸用力点头，虬髯阔脸上满是自信：“霸爷的刀，早就饥渴难耐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目光缓缓扫过沙盘，最终定格在象征京城的那座巍峨模型上。
“实力倍增？”我缓缓开口，手指重重点在沙盘上岭南的位置，声音不大，却带着金铁般的铿锵，“这倍增的实力，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本王劈开这腐朽大周的第一块磨刀石！”
书房内烛火猛地一跳，将墙上悬挂的巨幅岭南堪舆图映照得一片肃杀。沙盘上，那一片由无数小旗构成的钢铁丛林，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欲要吞噬天下的凛冽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