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台州府城内外,一股暗流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汹涌澎湃。而我们的主角萧战,正像一颗掉进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地,准备在这潭浑水里砸出点惊天动地的响动。
六皇子李承弘的临时书房,此刻已彻底被账册、海图和各种零碎情报淹没,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潮气以及二狗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咸鱼味儿。这位皇子,此刻袍袖沾墨,发丝微乱,正对着一本用特殊格式书写的密账眉头紧锁。
“晦涩!太晦涩了!”李承弘用指尖点着一行记录,“‘丙字柒佰叁,入溷轩,兑飞火’,这‘溷轩’是何地?‘飞火’又是何物?莫非与火器有关?”
旁边蹲在凳子上,抓耳挠腮的二狗闻言,探过头瞄了一眼,鼻子抽了抽,笃定地说:“殿下,这您就不懂了吧?‘溷轩’就是茅房!咱们这行……啊呸,是道上混的,都喜欢在那种地方交接,味儿冲,没人乐意久待,安全!‘飞火’嘛,我琢磨着是硫磺,那玩意儿刺鼻,跟茅房绝配!”
李承弘一脸难以置信:“茅…茅房?交接……硫磺?”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没错!”二狗来了精神,指着另一处,“您再看这个,‘乙字贰佰,送翠鸟至珊瑚礁’,这‘翠鸟’指定不是真鸟,我打听过了,‘福顺号’每次出海前,都会秘密收购一批上好的青瓷,用稻草裹得严实,代号就是‘翠鸟’!那珊瑚礁,就是黑石岛东边那片暗礁区,倭寇常在那儿出没!”
李承弘恍然大悟,抚掌道:“妙啊!用盐务内部的暗语标注品类数量,再用市井黑话指示地点和代号!若非你我二人联手,一正一奇,一官一民,还真破译不出这套‘双重加密’!”
二狗得意地咧嘴:“嘿嘿,殿下,这就叫‘专业对口’!您管天上(朝廷规矩),我管地下(市井门道),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这时,萧战叼着根草茎,吊儿郎当地晃了进来,看到这“学术氛围”浓厚的场面,乐了:“哟,两位‘账房先生’,研究出啥惊天大秘密了?有没有顺便算算咱们这个月俸禄够不够去飘香院喝顿花酒啊?”
李承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老师,正经点!我们已基本确定,‘福顺号’利用官盐渠道,将大量精盐以‘损耗’名义截留,然后伪装成‘青瓷’(翠鸟)、‘硫磺’(飞火)等物,运往倭寇控制的区域。”
萧战凑过去,扫了一眼被圈画得密密麻麻的账册,眼神锐利起来:“福顺号……台州盐课司……妈的,玩得挺花啊。继续挖,把他们的底裤颜色都给小爷我查出来!”
书房内的密码破译取得了关键进展,目标直指“福顺号”。与此同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另一双眼睛也牢牢盯住了这艘神秘的商船。
海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陈阿水站在伪装成渔船的侦察船上,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盯着远处那个模糊的船影——“福顺号”。他的副手,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水手,在旁边嘀咕。
“头儿,这‘福顺号’又拐弯了,这航线,比他娘的老王逛窑子还飘忽!明明前面就是去宁波港的正道,它偏要往鸟不拉屎的乱石礁钻。”
陈阿水放下望远镜,冷笑:“正常商船避风避礁,它倒好,专挑风浪大、暗礁多的地方钻。事出反常必有妖!记录清楚,这是它本月第三次偏离常规贸易航线,目的地……又是个地图上都没标注的荒岛。”
老水手咂咂嘴:“啧啧,我看啊,这船上装的不是货,是鬼!见不得光的鬼!”
另一条侦察小船靠了过来,船上的小伙子压低声音汇报:“水哥,跟丢了半日,后来在乌龟岛(倭寇已知据点之一)附近发现它了,停靠了约一个时辰,有几条小船靠过去,卸下些箱子,又鬼鬼祟祟地开走了。”
陈阿水眉头紧锁:“乌龟岛……看来萧大人猜得没错,这‘福顺号’就是个二鬼子,专门给倭寇送‘外卖’呢!兄弟们精神点,把它每次停留的地点、接头的对象都给我钉死了!等萧大人命令一下,咱们就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
海上的幽灵航线被一一记录,而陆地上的调查,则深入到了掌管盐务的核心衙门——盐课司。
台州盐课司大门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但大门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盐课司大使张德福,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官员,正眯着小眼睛,惬意地品着今年新上的龙井,对心腹主簿感叹:“唉,这朝廷俸禄,也就够塞塞牙缝。还是得靠‘开源’啊。”
主簿谄媚地笑着:“大人英明。咱们这‘损耗’报得合情合理,海边风大浪大,潮湿,盐坨子掉秤那是天经地义。上面就算来查,也只能干瞪眼。”
“哼,那是自然。”张德福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这账目,做得比贞洁牌坊还漂亮!谁能看出毛病?”他指了指窗外刚运到的一批苏绣,“看看,这料子,这花色,京里的阁老们怕是都没福气天天穿。”
与此同时,萧战派出的“商业调查员”其实是几个机灵的混混,正在台州最大的绸缎庄里跟掌柜的套近乎。
混混甲:“掌柜的,你这苏绣不错啊,价格也‘漂亮’。最近生意挺火?我看盐课司的张大人府上没少来光顾吧?”
掌柜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几位爷是明白人。张大人那可是咱这儿的头号主顾,眼光高,出手阔!光上个月,他家三姨太就买了这个数的绸缎……”他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
混混乙故作惊讶:“二百两?”
掌柜的嗤笑一声:“再加个零!”
混混们倒吸一口凉气。混混丙咋舌:“好家伙!张大人这俸禄,是点石成金了吧?还是说……盐场那边的‘损耗’,都‘耗’到他自己家库房里去了?”
街边茶摊,几个老茶客也在闲聊。“听说了吗?张大人家又起新宅子了,三进三出,带花园的!”“嚯!他一个七品盐大使,哪来那么多钱?”“这还不明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盐场嘛……嘿嘿,你懂的!”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
盐课司的奢靡生活与异常损耗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另一条线索,则指向了为这条黑色产业链保驾护航的武力——林海卫。
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赵都统换下了官服,穿着寻常布衣,正与一位旧部——如今仍在林海卫所当差的老王头对饮。
几杯酒下肚,老王头话匣子打开了:“老赵啊,不是兄弟我抱怨,如今这卫所,乌烟瘴气!指挥使刘大人,跟盐课司那张胖子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赵都统给他满上酒:“哦?怎么说?”
“就说那‘福顺号’!”老王头压低声音,“每次它一出海,刘大人就必有命令下来,不是‘例行巡逻’,就是‘对抗演习’,把附近海域清得干干净净,连条渔船都不让过。美其名曰保障安全,我看啊,是保障它‘福顺号’的安全!”
赵都统皱眉:“这么明显?没人怀疑?”
“怀疑?谁敢啊!”老王头一瞪眼,“刘大人说了,这是为了营造良好的营商……呃……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谁多嘴,就调谁去守礁盘,喝西北风!兄弟们也是敢怒不敢言。有一次,我手下一个小旗多问了句,第二天就被派去清理茅坑了!”
赵都统哭笑不得:“这刘指挥使,打击报复的手段倒是别致。”
老王头凑得更近,酒气喷到赵都统脸上:“我怀疑啊,他们不止是放行,说不定还暗中抽成呢!不然刘大人那新纳的小妾,头上的金簪子哪来的?”
各方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最终被萧战用他混不吝的方式,一一串联起来。
所有情报汇聚到萧战面前。他召集了李承弘、二狗、陈阿水、赵都统等人。
萧战一脚踩在凳子上,拍着摊开的情报,开始了他的“总结陈词”:
“兄弟们,剧本清楚了!来,我给你们捋一捋!”他语气夸张,如同说书先生。
“第一步,盐课司的张胖子,利用职权,把本该卖给老百姓的官盐,大手一挥写成‘自然损耗’(比如被海龙王吃了),实际上偷偷扣下!这叫【官盐变私盐】!”
“第二步,他找来‘福顺号’这种有活力的社会团体,把私盐包装成‘青瓷’、‘硫磺’(说不定还有‘翠花’),盖上咱们‘英明神武’的盐课司官印,嘿,黑货瞬间洗白,比漂白粉还厉害!这叫【私盐盖官印,乌鸦变凤凰】!”
“第三步,‘福顺号’拉着这些‘合法’的货,不走阳光大道,专钻倭寇家的后门,进行非法跨境贸易!林海卫所的刘指挥使,负责收‘保护费’,然后以军事演习为名,给‘福顺号’当清道夫!这叫【兵匪一家亲,合作创共赢】!”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妈的!官盐当私盐卖,私盐盖官印洗白!利用倭寇的渠道和地盘做中转,避开监管!林海卫所负责放行!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
他环视众人,眼神冰冷,语气却带着戏谑:“这帮蛀虫,吸的都是民脂民膏,肥的是自己腰包,坑的是朝廷,苦的是百姓!这买卖做得,比老子在京城碰瓷来钱还快还稳当!”
李承弘听得眉头紧皱,但也不得不承认萧战分析得鞭辟入里,只是这用词……他忍不住开口:“老师,注意措辞……”
萧战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措辞?殿下,跟这帮人渣还讲什么措辞?我现在就想问问,”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混不吝的坏笑,“咱们是直接‘碰瓷’(找茬抓捕),把他们连锅端呢?还是先给他们下个‘套’(设局引蛇出洞),玩把大的?”
众人看着萧战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都知道,台州府这天,马上就要被这位“混世魔王”捅破了。而下一个章节的钩子,已然埋下——萧战会选择哪种更“热闹”的方式,来掀翻这张利益巨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