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皇城根下的铜壶滴漏刚过卯时三刻,朱雀门外已响起了整齐划一的甲叶碰撞声。
禁军宿卫换岗的脚步声踏碎了晨雾,宫墙高耸入云,檐角的走兽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出几分肃穆,唯有檐下的宫灯还残留着昨夜的余温,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李慕然身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玉带束腰,头戴乌纱帽,正站在朝房的廊下整理着衣襟。
他指尖微微泛白,昨夜处理周世昌尸身时沾染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廊下的铜盆里,残冰未融,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眉峰微蹙,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却又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模样。
“李大人,陛下已在紫宸殿升座,诸位大人都已入内,就等您了。”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不自觉地瞟了瞟李慕然的袖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洗净的暗红。
李慕然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理了理乌纱帽的帽翅,沉声道。
“知道了,随我来。”
他迈步走向紫宸殿,脚下的青石砖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昨夜之事,虽做得隐秘,但周世昌毕竟是朝中三品大员,骤然暴毙,难免会引人非议。
他只能赌一把,赌皇帝刘徽会顾全大局,不会深究。
紫宸殿内,香烟缭绕,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龙椅之上,刘徽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年轻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他目光深邃,缓缓扫过殿内的官员,最后落在了刚刚步入殿内的李慕然身上。
李慕然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心头一凛,连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高声道。
“臣李慕然,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刘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特有的威严。
“李爱卿,昨夜传来急报,说周世昌突发恶疾身亡,此事你可查明了?”
李慕然起身,垂手侍立,姿态恭敬,声音却异常清晰。
“回陛下,臣已查明。昨夜周大人在狱中饮酒过量,导致急病突发,虽经太医全力救治,却终究回天乏术,于子时三刻身亡。”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双手呈上。
“这是臣询问周府下人及太医后所写的调查报告,还请陛下过目。”
殿内的官员们闻言,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周世昌平日里酒量极好,怎么会突然饮酒过量致死?
这其中难免让人起疑。
但众人看李慕然神色镇定,又有奏折呈上,便也不敢轻易揣测,只是纷纷将目光投向龙椅上的刘徽,想看看他如何决断。
刘徽接过奏折,却并未立刻翻开,只是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他的目光落在李慕然身上,眼神深邃如潭,仿佛能看透人心。
李慕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渐渐渗出了冷汗,却只能强装镇定,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饮酒过量,突发恶疾?”
刘徽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周世昌在朝中任职多年,酒量如何,朕还是知晓的。寻常几坛酒,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怎么会突然就饮酒过量致死了?”
李慕然心头一慌,连忙解释道。
“回陛下,昨夜周大人心情不佳,饮酒时毫无节制,且饮酒速度极快,太医说正是因此才导致气血逆行,引发恶疾。狱中的狱卒也可作证,昨夜周大人确实喝了不少酒。”
刘徽微微颔首,不再追问,只是将奏折翻开,草草看了几眼,便放在了龙案上。
他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连官员们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李慕然站在殿中,如芒在背,只觉得那沉默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不知道刘徽是否相信他的说辞,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终于,刘徽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朕知道了。既如此,便按李爱卿所言,结案吧。周世昌虽死得突然,但念在他往日为官还算勤勉,着令礼部按三品官员的规制为他操办后事,赐抚恤金千两,安抚其家人。”
“臣遵旨!”
李慕然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连忙跪倒在地,叩谢圣恩。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起身,退回了官员的队列中,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文武百官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
“陛下圣明!”
刘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随后又说了一些关于朝政的琐事,便宣布退朝。
官员们陆续走出紫宸殿,李慕然混在人群中,脚步匆匆,只想尽快离开这让他窒息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