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漱芳斋的灯笼刚被宫人挂起，京城各世家的马车便已陆续驶向礼部衙署。
乾清宫那道“三月春选”的圣旨落地不过三日，四品以上官员及勋贵世家的参选名册便堆得礼部文案房的长案满满当当，朱红封皮上的世家印记各异，却都透着几分身不由己的郑重。
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礼部侧门时，主母苏氏正掀着车帘叮嘱女儿萧明玥。
“进了衙署递名册莫要多言，礼仪嬷嬷问什么答什么，记住你父亲的话，不求入选，只求安稳。”
萧明玥攥着绣帕点头，鬓边的珍珠簪子随着马车颠簸轻晃，眼底藏着对深宫的怯意。
她自幼随母亲在京郊别院长大，本就不擅应酬，更知晓自家世代戍边，从无涉入后宫的心思，此番参选不过是遵旨行事。
待苏氏亲手将写有女儿生辰八字、品貌才情的名册递到礼部主事手中时，却见那主事接过名册，目光扫过“镇国公府”四字，又隐晦地瞥了眼旁边堆着的另一叠名册，低声道。
“苏夫人放心，名册会按规矩呈递，只是……柳尚书家的小姐名册，太后宫里特意打过招呼。”
苏氏心头一沉，谢过主事后拉着萧明玥转身，上车时只叹。
“看来这春选，自始至终就没那么简单。”
她们口中的柳尚书府，此刻正一片热闹。
柳承业捧着戚太后的密函在书房踱步，函上字迹虽淡，每一句却都带着威严。
“玉茹乃我柳氏血脉，春选之事，你需尽心筹备，哀家已授意永宁侯、张驸马等家，届时在礼部及复选时多为周旋，务必让她入宫。”
柳承业将密函烧成灰烬，转身唤来夫人袁氏。
“太后心意已决，玉茹参选之事，半点不能马虎。年前宫宴她虽因时宜姑娘失了些分寸，被皇后点了几句，但太后说了，锋芒露些无妨，只要能入陛下眼，往后有太后与皇后制衡，反倒稳妥。”
袁氏闻言快步走向后院，柳玉茹正对着菱花镜练习步态，一身水碧色襦裙衬得她眉眼明艳。
贴身丫鬟绿萼端着药膏进来，轻声道。
“小姐，方才前厅的管事来说，太后娘娘又让人送了些东珠来，说是给您做参选的首饰。”
柳玉茹抬手抚过鬓边的玉簪，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我就知道姑母不会忘了我。年前宫宴那事，皇后虽拦了我几句，说什么‘入宫后需守规矩，本宫说了算’，可她难道以为，有姑母在，我会怕她？”
她口中的年前宫宴，至今想起来仍有几分不甘。
彼时陛下设宴款待宗室勋贵，漼家姑娘时宜随漼三娘入宫赴宴，因品性温婉被陛下多问了两句，柳玉茹见状便故意上前刁难，引经据典地考较时宜，言语间满是炫耀。
没等时宜应答，皇后便端着酒杯走过来，看似温和地对柳玉茹道。
“柳小姐才情出众，只是宫中行事，最忌锋芒太露。日后若有幸入宫，需知规矩大于才情，这后宫之事，终究是本宫说了算。”
而戚太后事后更是特意传她入宫，安抚道。
“皇后不过是摆姿态，你只需安心准备春选，入宫后有哀家撑腰，她奈何不得你。”
也正是这份许诺，让柳玉茹越发笃定，春选入选是板上钉钉的事。
“小姐，夫人来了。”
红韵的声音打断了柳玉茹的思绪。
袁氏走进内室，手里拿着一本装订精致的小册子。
“这是我托人从宫中嬷嬷那里求来的，上面是复选可能考校的礼仪与诗词，你每日需抽出两个时辰研读。还有，明日永宁侯府的小姐会来拜访，她们家已应下太后，复选时会帮你打圆场，你需好生招待。”
柳玉茹接过小册子，随意翻了两页便放在一旁。
“娘放心，这些礼仪诗词我早烂熟于心，永宁侯府的人我自然会应付。对了，时宜会不会参选？若是她也来，我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气度。”
袁氏皱眉劝道。
“漼家虽也是勋贵，但时宜姑娘已经与小南辰王订婚。你莫要总想着与人置气，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入选。”
柳玉茹虽不情愿，却也知道母亲说得对，点头应下后便重新拿起小册子。
同一时间，长春宫内，戚太后正靠在暖榻上，听心腹刘嬷嬷回禀各世家的动静。
“回太后，永宁侯、张驸马、兵部侍郎鲁家都已递了名册，且都按您的意思，让府中小姐暗中准备与柳小姐交好。”
刘嬷嬷躬身道。
戚太后端着银耳羹，轻轻吹了吹。
“漼家向来中立，漼文玥若参选，虽未必能威胁到玉茹，却也多了个变数。你让人去漼家递个话，就说哀家觉得文玥姑娘体弱，入宫恐难适应，劝漼太傅不必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