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雪又下大了些,小院里积雪很厚,独留一串从院门,直抵房门的脚印。
自从徐旄书今日出门,看到了徐砚霜后,就觉得心神不宁,在屋里坐立难安。
此时,隔着内城墙,听着前城嘈杂的声音,与寂静无声的后城,仿若两个世界。
笃笃!
院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徐旄书不敢大意,连忙吹灭了蜡烛,就连燃着的火炉,也找东西盖住了。
寒风从屋外吹过,敲门声响了几遍,便沉寂下去。
片刻,敲门声从更远处响起。
随即,一声苍老的回应响起:“谁呀,大冷天的还出来串门。”
那是住在隔壁老许头的声音。
随着话音一落,便响起开门的‘吱嘎’声,在风雪夜里,格外刺耳。
“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从城外进来投奔亲戚的,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家在哪里了。所以,一路敲门找过来,打搅您了。”
“哦,原来如此,兵慌马乱的,无妨无妨。”
“唉!”一声沉沉的叹息。
老许头似乎被那声叹息触动到了,也跟着叹了口气:“唉,这位小兄弟,你且说说,你要找谁,兴许小老儿知道,便给你指条明路。”
“哦,我只知道他姓张,就是我这寻了一路过来,都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姓张?”老许头直摇头:“咱们这地方,应该是没有这人。”
“哦,那老人家,您隔壁这家,我怎么敲都不开门,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隔壁?”老许头老眼昏花的想了片刻:“哦,你说那啊,他们一家姓赵。就是有点奇怪,这都二十余日了,从不见出来过。不过,如今太乱,兴许是守着家财不想抛头露面呢。”
“哦,那看来不是我要找的人,老人家,谢谢您。”
“客气,客气。”
随即,便是吱嘎的送门声,以及老许头摇头叹息的声音。
踩着积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徐旄书侧耳倾听,心中烦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想了想,悄悄出门,沿着廊檐一路轻手轻脚,飞快的躲进了一间漆黑无比,冷透了的杂物房里。
末了还不放心,干脆手脚并用,小心翼翼的钻进了一堆杂物里。
才刚藏好,便听房梁上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走走停停,在每一间屋顶上都会停留片刻。
很快,脚步声便到了他藏身的杂物间上方。
只听那人稍微停顿片刻,便开始动手揭瓦。
有雪落进屋里,传来沙沙的声响。
片刻后,那人把瓦片还原,又继续走向下一间。
如此往复,不消多时,便到了他先前藏身的正屋,屋里虽然灭了火烛,但炉中炭依旧燃着,温暖如春。
这顺脚步声停留的稍久了些,突然,便听见翻身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轻微的推门声。
又过了片刻,火烛亮起。
透过杂物间的窗纸,火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射过来,拉的老长。
徐旄书连大气都不敢喘。
果然,他没有猜错,今日那匆匆一瞥,聪明如徐砚霜,终究是起了疑心。
窗纸上倒映着的人影久久未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徐旄书紧张的手心冒汗,在拒北城能隐秘出动,探察一切的,除了暗狼卫,再无他人。
先前一次,若非王保山竭力相争,只怕他就已经被抓了回去。
现在来的,定然不会是墨蛟或者血煞。
小院里静悄悄的,风卷起积雪,将那一个个脚印缓缓填平。
两人都在无声的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旄书只觉寒气入体,冻的手脚发麻。
突然,他肚子一阵绞痛,忍不住‘噗哧’一声,放了个屁。
下一刻,他双眼陡然睁大,原本倒映在窗纸上的身影,极快的由虚化实。
砰!
一声巨响后,木制的窗户连带着窗框一起炸裂。
徐旄书只觉眼前一花,杂物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来人身着一身夜行衣,背着光,看不清容貌。
“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亲自把你揪出来,自己选吧。”
是那个熟悉的,仿佛被风沙打磨了千年的粗粝的沙哑。
是他!
徐旄书不由的浑身一颤。
当初逃离帝都,来到拒北城,冥枭就一直对他不咸不淡的,许多事情都只是公事公办,偶尔做事还会打点折扣。
现在,他来了。
怎么办?
徐旄书心头慌的一批,一旦让他抓到,肯定会被送到徐砚霜面前。
往后再想逃走,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他万分纠结又害怕的时候,小院里又传来一阵‘喀嚓喀嚓’脚踩积雪的声音。
“嗯?”
冥枭神情一凝,转过身去。
徐旄书的目光穿过杂物空隙,越过破开的窗户,只见小院中来了两人。
在积雪反光中,看清两人黑衣蒙面,头上还裹着防寒的头巾。
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一双眼睛,一双手。
小院里,杀气陡然炸开。
冥枭暴起,整个人如一头猛虎,轰然砸进杂物之中,誓要赶在那两人之前,将藏身其中的徐旄书揪出来。
然而,脑后破风声响。
冥枭身形一动,往一侧挪了半步,一枚透骨钉贴着他的耳朵,‘笃’的一声,没入了墙壁之中。
徐旄书得了喘息之机,使了招驴打滚,撞开杂乱的杂物,飞身跃出窗户,朝着那两人飞奔而去。
当冥枭看清徐旄书的身形时,蓦地攥紧正要脱手飞出,直取他后心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一滴滴落了下来。
“是你!”
徐旄书却是根本不管,径直躲到了那两人身后。
屋里屋外,四人对峙。
冥枭站在破窗后的阴影中,目光如电,直勾勾的盯着挡在徐旄书身前的两人。
其中一人,手握一柄蛇形细剑。
剑柄为蛇首形状,蛇眼部位嵌着两枚血红色的宝石,看起来凶猛无比。
另一人扛着一柄鬼头大刀,暗红色的刀身纹路,遍布全身。
看样子,已不知有多少人,死在这把刀下。
“蛇牙追命,修罗夺魄。好,很好,好的很。”冥枭声如寒冰,语气中尽是嘲讽。
“大哥,别怪我们。”手握蛇牙剑的墨蛟有些心虚。
血煞嗡声嗡气,接过话头:“我们也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