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吕文已经把贝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贝尔甚至被压在栏杆下面，只要吕文随手一推，蝙蝠侠就会从楼上掉下去，摔个稀巴烂。
吕文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发自内心，他终于可以让蝙蝠侠亲眼看看，他是对的，哥谭的本质就是混乱，每个人生来就是恶人，还有几秒钟，时间越接近12点，那些人越急躁，说不定就会有人突然暴起，抢走引爆器，炸掉一艘邮轮，或者是两艘同时引爆……
吕文和贝尔的呼吸，几乎同时放缓了。
贝尔还是在面具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吕文的表情则是清晰地出现在监视器里，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油彩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海面，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疯狂，而是一种等待真理被证实的期待。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吕文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栏杆，节奏和他想象中人类道德堤坝崩溃的倒计时同步。
还有五秒……
吕文眯起了眼睛，期待听到那一声宣告人性丑恶的爆炸，那将是他理论的终极胜利，是他献给混乱最美妙的赞歌。
零！
预想之中的爆炸声没有传来，海面上，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那一刻，压在贝尔身上的吕文，没有任何台词，所有的表情，在那张涂满油彩的脸上，以慢镜头般的过程清晰地褪去……
首先是吕文脸上的专注和期待，像退潮般消失，留下瞬间的空白和茫然。仿佛一个坚信不疑的数学定律，在最终计算时却被证明是错误的，那种根基动摇的恍惚。
紧接着，是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爬上了吕文的眉梢。为什么？他的理论完美无缺，人性本恶，为何会是这样？
然后，那困惑迅速被一种更深层的东西所取代，不是愤怒，不是失望，而是一种……被背叛感。不是被某个人背叛，而是被他深信不疑的“真理”所背叛。
吕文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不是一个表情，更像是一个失控的肌肉抽搐。
最后，所有这些细微的变化，凝聚成吕文眼神里一种纯粹的……无聊。
就像是一个孩子，兴致勃勃地搭建了许久的积木城堡，却在最后一块积木放上去的瞬间，突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毫无意义。
他证明了人性的“善”或“坚韧”？不，吕文丝毫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他的游戏、他的艺术、他证明自己理论的过程。而此刻，游戏以一种他未曾预料，也毫不欣赏的方式结束了。
他失去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趣。
这是整部电影里小丑唯一一次失败，却失败得如此彻底……这种失落感，远比咆哮怒吼更具毁灭性，让吕文瞬间感到了虚无和极致的厌倦。
整个过程只有两三秒，但在吕文精准的面部肌肉控制和眼神变化下，被无限拉长，每一个情绪的转换都清晰可辨，直击人心。
“cut！”
诺兰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甚至破了音。他几乎从导演椅上跳起来，紧紧盯着回放屏幕，反复观看吕文那张脸在最后几秒钟内的细微变化。
“上帝……上帝啊！”他喃喃自语，猛地转头看向旁边同样震惊的乔纳森，“你看到了吗？他……他没有演愤怒，没有演疯狂。他演的是……是无聊！是对游戏被意外终结的……厌倦！”
乔纳森张着嘴，半天才合上，重重地点头，“这……这比我们写的任何反应都更可怕，更……贴切！这完全是小丑会有的感觉！他不是败给了善良，他是觉得……没意思了？”
“没错！就是这样！”诺兰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死不死，他在乎的是他的理论能不能被验证！验证失败了，他就像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吕！你特么的真是个天才！”
这场戏，吕文再次给了诺兰兄弟远超预期的惊喜。他没有用任何外放的表演去诠释“失败”，而是向内挖掘，呈现了一种更复杂，更符合小丑哲学内核的心理状态。
这不仅是演技的体现，更是对角色灵魂最深处的洞察和共情。
诺兰直接跑到了楼顶上，他想夸夸吕文，把自己的激动告诉吕文，可当诺兰看到吕文的时候，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吕文脸上的那种极致虚无的表情已经消失了。
吕文揉了揉似乎因为长时间保持专注而有些僵硬的脸颊，语气平静地问，“导演，刚才那条情绪层次够吗？需不需要保一条更……外放一点的？比如加点难以置信或者被激怒的感觉？”
诺兰一把抓住吕文胳膊，眼睛还在发亮，“不！一条就够了！完美！吕，你刚才想到的是什么？那种……无聊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对小丑来说，证明过程比结果更重要。当结果偏离他预设的完美轨迹时，毁灭本身对他而言，也瞬间失去了美感。就像……一个完美的数学公式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数点打乱了，那整个公式就变得索然无味了。”
克里斯托弗和乔纳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撼。
这个中国演员，不仅读懂了小丑，他甚至解构并重组了小丑的疯狂。这样的演员，谁能不爱用？他给的，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还躺在地上的贝尔心里五味杂陈，说老实话，在开机之前，他确实想和吕文一较高下来着。
虽然两人的对手戏，贝尔大部分时间都戴着面具，不太好发挥，但这恰恰也是贝尔的优势。
因为小丑的人设实在是太好了，太吸引人了，不和小丑正面交锋，对贝尔反而更好。
贝尔还有很多布鲁斯·韦恩的戏份，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些文戏来展示自己。
结果贝尔发现，他所做的努力，在吕文刚才那个表情面前，都显得黯然无光，他现在倒是能理解吕文刚才的表演了。
贝尔心中和吕文较劲的想法瞬间褪去，就像刚才吕文脸上瞬间消失的笑容一样，他现在的感觉不是愤怒，不是失望，而是无聊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