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她抱着布包走出山洞，看见十几个社员正蹲在空地上，围着几个陶盆分东西。
是新收的土豆和野菜。
王嫂蹲在盆边，用木勺把土豆分到每个人的陶碗里，动作麻利又仔细。
让孟瑶惊讶的是，她先给几个老人和孩子舀了最大的土豆，然后才分给青壮年，最后给自己留了个最小的。
“王嫂，你咋又给自己留小的？” 周二柱举着碗嚷嚷，“你昨天洗野菜洗到半夜，该多拿点！”
“我够吃啦。” 王嫂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你正在长身子，多吃点才有力气站岗。”
石夯默默接过自己的那碗，转身走到角落里的赵五身边，把自己碗里一个大土豆扒拉到他碗里。
赵五愣了一下，刚要推回去，就被石夯按住了手：“快吃，今天还要去修篱笆。”
孟瑶站在洞口，看得有些发怔。
她从小跟着父亲做官，见惯了分东西时的场面 —— 官老爷先挑最好的，然后是衙役，最后剩下的才轮到百姓，甚至还要磕头谢恩。
像这样 “先老幼、后自己” 的分法，她闻所未闻。
“看啥呢？过来吃饭。” 陈烬端着两碗粥走过来，递了一碗给她，“王嫂特意给你多加了块土豆，看你昨天没吃多少。”
孟瑶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们…… 分东西的时候，真的不分高低贵贱？”
陈烬正在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
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里的光很亮：“高低贵贱？是说像你父亲那样的官，就该吃白米，而路边饿死的农夫，就活该？”
孟瑶的脸瞬间涨红了，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想起父亲任上时，家里顿顿有肉，而衙门外的墙角里，总能看见蜷缩着的乞丐，冬天一到，就会多几具冻僵的尸体。
那时候她只觉得 “本该如此”，从未想过为什么。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公社，只有‘干活多少’和‘是否需要’的区别，没有‘高低贵贱’。”
陈烬把自己碗里的野菜拨了一半到她碗里，“老人孩子力气小，需要照顾；干活多的，月底记工分的时候会多给粮。但不管是谁，都有一口饱饭吃 —— 这是刻在石壁上的规矩。”
孟瑶低头看着碗里的土豆，突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她想起父亲书房里的书，写着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现实里，却从来不是这样。
“那你们…… 就不怕有人偷懒？” 她又问，声音低了些，“就像…… 就像那些游手好闲的乞丐，明明有力气却不干活，还想分粮？”
“怕。” 陈烬坦然道。
“所以有工分账，干多少活记多少分，月底按分换粮。真要是光吃不干，或者坏了规矩，公社也容不下。”
他指了指正在不远处记录着什么的李虎，“他在记今天谁去了菜地，谁去了树林，这就是最简单的账。”
孟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李虎正用一根炭笔在木板上划着歪歪扭扭的记号，嘴里还念念有词：“石夯哥，挖地，一分；王伯，看火塘，半分……”
她突然想起自己怀里的账本。
那些记录着田赋、支出、往来的精细账目，曾经是父亲治理地方的工具，可最终却没能保住父亲的命，也没能救那些饿死的人。
而眼前这些粗糙的记号，却支撑着一群人，在这乱世里活出了点不一样的样子。
“我能看看你们的‘账’吗？” 孟瑶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