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内,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格,洒下一地温暖的光斑。
苏晚晚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拨浪鼓,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摇篮里的萧乐安。小公主“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追着那彩色的鼓面,偶尔咧开没牙的小嘴,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另一边的摇篮里,萧承稷依旧是一副“朕心甚忧”的模样,他睁着眼,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看着帐幔顶上挂着的一串珍珠,小眉头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宇宙终极难题。
“你说,你哥是不是在想,今晚是喝左边还是喝右边?”苏晚晚戳了戳女儿肉乎乎的脸蛋,萧乐安“咯咯”地笑出了声,像是听懂了母亲的玩笑。
萧衍踏入内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刚从前朝回来,身上还带着几分朝堂的冷硬,但在看到妻儿的那一刻,所有的锋芒都瞬间消融。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自然地在苏晚晚身边坐下,俯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又去捏了捏儿子的手。
“鱼儿上钩了。”他低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的菜色。
苏晚晚逗弄女儿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她头也未抬:“这么快?我还以为他们能多演几天呢。”
“那‘人证’已经过了通州,快马加鞭,三日之内便能入京。”萧衍的指尖,轻轻划过儿子的眉心,试图抚平那小小的褶皱,“王德佑的女婿亲自去接的,生怕出一点差错,宝贝得很。”
苏晚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他们要是知道,那个被他们当成宝贝的‘人证’,一路上吃的用的,花的都是咱们的银子,会不会气得当场吐血?”
“会。”萧衍看着她,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所以,这出戏才要演得更足一些。万寿节的礼,朕都替他们备好了。”
苏晚晚眨了眨眼,靠进他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好累啊,演戏好累,我明天是不是得表现出一点惊慌失措、食不下咽的样子,好配合他们一下?”
“不必。”萧衍将她揽得更紧,“你只需安安稳稳地看戏,剩下的交给朕。”
窗外,秋风卷起几片落叶,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然而,一场足以颠覆朝堂的巨大风暴,正在这宁静之下,疯狂酝酿。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王德佑的府邸,密室之内,气氛却截然相反。
王德佑激动地搓着手,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啊!人一到,立刻安排在最隐蔽的宅子里,派重兵把守,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镇国侯夫人李氏,她今日一扫御苑宴会上的阴霾,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吹了吹浮沫,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得意:“万寿节那日,百官宗亲,各国使臣俱在,正是最好的时机。届时,王大人只需在朝堂上发难,我便在命妇之中,将那妖女的‘真实身份’传扬开来。”
“没错!”王德佑一拍大腿,“一个来历不明的乡野丫头,竟敢窃居后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只要坐实了她欺君罔上之罪,陛下就算再被她蒙蔽,也断然护不住她!”
李氏的唇角,勾起一抹怨毒的冷笑:“废后,赐死,这都是轻的。我要让她身败名裂,让她生的那对孽种,永世不得翻身!”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晚晚被拉下凤座,凄惨赴死的场景,看到了这大周的天下,重新回到他们世家掌控之中的那一日。
“对了,”王德佑忽然想起什么,“采办司那边……”
“一个黄毛丫头,不足为惧。”李氏不屑地轻哼一声,“等解决了正主,那些跳梁小丑,一个个都跑不掉。我儿云舒说了,输了一时,不代表输了一世。真正的战场,在朝堂,在君心。”
他们都以为,自己抓住了唯一的胜机,却不知,那所谓的“胜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死局。
夜色渐深,合欢殿内,林七娘和杜若烟垂首立在殿中,向苏晚晚禀报着各自的进展。
“娘娘,采办司账目已全部清查完毕。”林七娘的声音清脆而沉稳,“按您吩咐的‘一成赏钱’法,不出半月,那些管事太监便为了争功,将黄总管一党这些年贪墨的账目,一笔笔都给捅了出来,证据确凿,只等您示下。”
苏晚晚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另外,”林七娘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奴婢按照新法,做出的下个季度的采办预算。所有采买皆公开竞标,择优取之,预计可为宫中节省三成以上的开支。”
“做得好。”苏晚晚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她又看向杜若烟。
杜若烟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一份比上次厚了数倍的卷宗,“娘娘,您让奴婢查的镇国侯府,有结果了,镇国侯府明面上靠军功和俸禄,实则,他们真正的财源,是江南的私盐。他们与江南盐运使周泰勾结,侵吞官盐,贩卖私盐,获利甚巨。这是他们这些年往来的密账,以及……参与其中的所有官员名单。”
苏晚晚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随手翻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的唇角缓缓勾起,“知道了。”她将卷宗轻轻合上,“你们都下去吧,这几日,辛苦了。”
“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本分。”两人齐声应道,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苏晚晚看着桌上那份催命符,又看了看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孩子们,轻声呢喃:“该收网了。”
三日后,万寿节。
天还未亮,整个皇城便已苏醒,钟鼓齐鸣,宫灯如昼。太和殿前,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列队,神情肃穆。宗室亲贵,各国使臣,亦在指定的位置站定。
吉时到,萧衍身着十二章纹的玄色冕服,头戴冠冕,牵着一身正红色翟衣的苏晚晚,缓步走上高高的丹陛,于龙椅凤座之上,并肩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响彻云霄。 萧衍抬手,声音威严:“众卿平身。”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派盛世气象。王德佑端着酒杯,眼角的余光,频频扫向镇国侯李伯谦,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冷笑,就让她再坐一会儿吧,那凤位她坐不久了。
酒过三巡,歌舞暂歇。
王德佑深吸一口气,将酒杯重重放下,离席出列,走到了大殿中央,他猛地撩起衣袍,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声如洪钟,满是悲愤与决绝,“陛下!”
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臣,有本要奏!”王德佑抬起头,老泪纵横,一脸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今日是陛下万寿之日,臣本不该言及此事,扰了陛下圣安。但此事关乎我大周国本,社稷安危,臣不得不奏!”
他猛地转过身,枯瘦的手指,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指向凤座上神色平静的苏晚晚,“臣,要弹劾皇后娘娘,欺君罔上,以妖术祸国!”
全场瞬间安静、歌舞全停。
随即,他再次高声,“臣,有人证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