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乾清宫西暖阁的烛火,将年轻帝王的身影拉得颀长,萧衍指尖捏着一份刚从江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神情冷峻,一旁的吏部侍郎韩世忠垂首而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密报上的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急切:“……王德佑门生,扬州知府宋濂,暗中调阅苏氏宗族卷宗……”
“……镇国侯府姻亲,江南盐运使周泰,派人于苏家祖宅附近,四处探访……”
“……其行踪诡秘,似在寻找故人,言语间,多涉苏太傅嫡长孙女苏清芷旧事。”
韩世忠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剑指中宫,这是要动摇国本!“陛下……”他艰难地开口。
萧衍却像是没听见,他只是将那份薄薄的纸笺,放在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
萧衍的声音,在寂静的暖阁里响起,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他抬起眼,看向韩世忠,“传朕的密旨给江南织造。告诉他,王尚书和李侯爷的人,在江南查案辛苦,让他‘帮帮忙’。”
那个“帮帮忙”的字眼,被他咬得极重,“务必让他们查个水落石出,查得明明白白。”萧衍的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朕的皇后,必须身家清白,不能有半点污点。”
韩世忠心头剧震,瞬间明白了。陛下这是要亲自递刀子,让那些人死得更惨,“臣,遵旨。”他躬身退下,走出暖阁时,只觉得后背的官服都已被冷汗浸透。这位帝王,宠起人来能将人捧上云端,狠起来,却也能笑着将人推入炼狱。
萧衍回到合欢殿时,内殿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苏晚晚已经睡下了,侧身蜷在床榻里侧,呼吸清浅。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费神的梦。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没有惊动她,而是先俯身看了看摇篮里的两个小家伙。
兄妹俩都是紧握着小拳头,举在耳边呈投降的姿势,小腿儿打开,整个一小青蛙形态,实在可爱。萧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儿子的拳头,将自己的食指塞了进去,那小小的、温热的触感,瞬间让他心里洋溢着幸福。
他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苏晚晚发出一声轻微的呓语,他才回过神。
“阿衍……” “我在。”他反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纳入掌心。
苏晚晚缓缓睁开眼,眸子里还带着几分睡意,“回来了?”
“嗯。”萧衍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吵醒你了?”
“没有,梦见算账,头疼。”苏晚晚嘟囔了一句,往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萧衍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震动,“还在想采办司的事?”
“林七娘那招好用了。”苏晚晚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采办司那些小鬼,眼睛都绿了,黄总管现在估计坐立难安,生怕底下人为了赏钱,把他给卖了。”
“用银子收买人心,最是简单有效。”萧衍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这是你的法子,朕在朝堂上也用了。”他把裴子宁的事,简单说了说。
苏晚晚听完,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是个周扒皮,又让人干活,又不给个正经名分。”
“名分,要靠他自己去挣。”萧衍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起名分,有人正在江南,帮你查你那‘太傅孙女’的身份呢。”
苏晚晚的睡意,瞬间消散了一半,她抬起头,对上萧衍那双含笑的深眸,“这么快?”
“他们急着送死,朕拦不住。”萧衍的语气轻描淡写,“朕已经让人‘帮’他们了,保管让他们查到想要的东西。”
苏晚晚眨了眨眼,忽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那‘二叔’苏文成,接到他们派去的人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怕是想问问,演这出戏,给多少银子吧。”萧衍配合地说道。
苏晚晚笑得更厉害了,“可不是么,我那‘二叔二婶’,可是地地道道的商人,让他们演戏得加钱!”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事。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王德佑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王德佑看着手中的密信,激动得手都在发抖,他猛地一拍桌子,满脸涨红,“好!好!好!”信上说,他们的人在江南,终于找到了一个苏家旧仆!
那老仆年事已高,据说曾在苏太傅府上当差,后来跟着苏家大房一起迁回江南。他言之凿凿,说苏太傅的嫡孙女苏清芷,自幼便与人定了娃娃亲,对方是江南望族陆家的嫡子。后来苏家败落,陆家悔婚,苏清芷受不住打击,竟投湖自尽了!
“投湖自尽……”王德佑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那宫里那个,又是谁?!”一个欺君罔上、来历不明的妖女!
“岳父大人,此事若为真,那便是天助我也!”说话的是他的女婿,翰林院的一名编修,“万寿节将至,届时百官朝贺,我们只需将这人证带到京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届时,陛下就算再宠信她,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欺君之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没错!”王德佑激动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个冒名顶替的贱婢,也敢与我们作对!这一次,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晚晚被废后位,打入冷宫的凄惨下场,看到了他王家,重新掌控朝堂的无上荣光。
“立刻派人,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人证秘密带回京城!此事,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夜更深了,合欢殿内,苏晚晚早已安然入睡,唇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