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珑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裂谷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劫雷余威与毁灭气息。
她站在那里，一袭水蓝长裙在激荡的能量流中微微飘动，原本清冷傲然的脸上，此刻却被无与伦比的震惊与骇然所取代。那双总是带着审视与疏离的眸子，此刻死死地锁定在凌尘身上，仿佛要穿透他那焦黑破损的外表，直窥其最深处的秘密。
“混沌引雷……吞婴炼体……”她喃喃重复着，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等手段，闻所未闻！绝非北域荒原，乃至整个玄黄大世界下界寻常宗门所能拥有！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尘心中猛地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混沌神魔诀，乃是他前世无极神尊的根本大法，其气息与特性，与当今玄黄大世界的主流功法迥然不同。寻常修士或许只觉得奇特，难以理解，但像苏珑这等出身天煞宗核心、见识广博的天骄，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亲眼目睹他吞噬元婴、引雷炼体的骇人景象，难免会生出疑心，联想到一些传说中的古老传承，甚至是……上界隐秘！
尤其是，她似乎对“混沌”二字异常敏感！
凌尘强压下体内因硬抗天劫而翻腾的气血与几乎溃散的灵力，焦黑的身体下，混沌元胎正疯狂运转，汲取着残存的劫雷之力与天地灵气，修复着破损的经脉与肉身。那节覆盖过半的金骨，传递出丝丝暖流，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形容狼狈，但那双看向苏珑的眼睛，却依旧平静深邃，如同古井无波。
“我是谁，很重要吗？”凌尘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苏仙子去而复返，莫非是改变了主意，想来趁火打劫？”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试图混淆视听。
然而，苏珑却并未被他带偏。她一步步从裂谷边缘走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凌尘的灵魂都剖析开来。
“趁火打劫？”苏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若我想动手，方才在你渡劫最虚弱时，便是最佳时机。”
她停在凌尘身前数丈之外，这个距离，对于修士而言已是极度危险。她仔细地感受着凌尘周身那虽然微弱，却依旧顽强存在的、与周遭天地灵气格格不入的混沌气息，尤其是那节金骨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不朽道韵。
“你的功法，你的肉身……还有你面对天劫时那近乎疯狂的意志……”苏珑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凝重，“我曾在我宗秘传古籍的残篇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描述一种源于太古、超脱五行、演化鸿蒙的至高力量……其名，便为——混沌！”
凌尘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天煞宗竟然有关于混沌的记载？
“而据那残篇所述，当今之世，明确与‘混沌’之力相关的传承，极其稀少，且大多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唯有一处……”苏珑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死死盯住凌尘的眼睛，“便是那高居九天、执掌瑶光仙朝的——瑶光仙主，凤瑶仙子！她早年曾偶得一部无名残卷，据说便与混沌之道有关，凭借此卷，她才能在那场惊变中迅速崛起，建立仙朝……”
瑶光仙朝！凤瑶仙子！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凌尘脑海中炸响！尽管他早已知道仇敌所在，但此刻从苏珑口中听到，依旧让他心神剧震，一股压抑了无数岁月的刻骨恨意与杀意，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强行压制，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又如何能瞒过近在咫尺、全神贯注观察他的苏珑？
苏珑捕捉到了凌尘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绝非寻常的剧烈波动！那不是听到一个遥远大能名字时应有的敬畏或好奇，而是……一种仿佛触及了逆鳞、蕴含着无尽痛苦与仇恨的冰冷杀机！
一个可怕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难道……此人竟与那高高在上的瑶光仙主有旧怨？！甚至……他这一身诡异的混沌传承，也与瑶光仙主得到的那部残卷有关？！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苏珑看着凌尘，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好奇或招揽，而是变成了一种极致的震惊、疑惑，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仿佛窥见了某种惊天秘密的悸动。
若真如此，此人的来历与身上背负的东西，恐怕恐怖到足以颠覆她的认知！
凌尘深吸一口气，知道再掩饰已是徒劳。苏珑太聪明，观察太敏锐，已然起了疑心，并且隐隐触及了真相的边缘。
他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在天煞宗更多人到来之前！
“看来苏仙子知道得不少。”凌尘语气转冷，周身那微弱的混沌气息开始重新凝聚，焦黑皮肤下，隐隐有金光流转，“不过，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
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苏珑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体内天煞真功自动运转，戒备地看着凌尘。她虽然修为高于此刻状态不佳的凌尘，但对方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和狠辣果决，尤其是刚刚硬抗天劫、吞噬元婴的疯狂景象，让她丝毫不敢大意。
“你想杀我灭口？”苏珑声音微沉。
“那要看苏仙子如何选择。”凌尘目光冰冷，“今日之事，你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你我或许还能相安无事。若你执意要探个究竟，或者将你的猜测上报天煞宗……”
他顿了顿，周身那股刚刚经历天劫淬炼、虽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杀意缓缓弥漫开来。
“我不介意，让天煞宗再少一位内门天才。”
赤裸裸的威胁！
苏珑脸色微变，她能感觉到凌尘话语中的决心。此人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连赤鬼长老都陨落在此，她虽有底牌，但面对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胜负难料。
她心思电转。将此事上报宗门，固然可能立下大功，但同样也可能卷入未知的巨大旋涡。而且，此人身负可能与瑶光仙主相关的混沌传承，其价值……或许远超想象。
是风险，也是……机遇？
就在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轰！
远处天际，传来数道强横的破空之声！一股毫不掩饰的、属于天煞宗的元婴气息，正朝着裂谷方向疾驰而来！显然，赤鬼长老和赵干魂灯的熄灭，终于引起了天煞宗高层的注意！
凌尘与苏珑脸色同时一变。
“看来，你的麻烦来了。”苏珑看了一眼天际，又看向凌尘，眼神复杂难明。
凌尘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犹豫。他脚下混沌之气涌动，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瞬间没入裂谷深处错综复杂的岩缝阴影之中，气息彻底收敛，消失不见。
苏珑站在原地，并未阻拦，也未出声示警。她只是望着凌尘消失的方向，玉手不自觉地紧握，美眸之中，光芒剧烈闪烁，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极大的挣扎与权衡。
数息之后，三道散发着强大元婴气息的身影降临裂谷，看到现场赤鬼长老和赵干陨落的惨状，以及尚未完全散去的天劫气息，皆是脸色剧变。
“苏师侄？你怎么会在此地？这里发生了什么？”为首一名元婴后期的长老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苏珑迅速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指向凌尘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促与后怕：“回禀吴长老，弟子追踪一头罕见妖兽至此，恰好撞见赤鬼长老与此地一名神秘修士激战，那修士不知动用何种秘法，竟引动了天劫！赤鬼长老不幸被卷入劫雷……弟子修为低微，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她半真半假地叙述着，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并将主要矛头指向了“神秘修士”和“天劫”。
吴长老等人看着现场恐怖的战斗痕迹和天劫残留，对苏珑的话信了大半，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能引动天劫……斩杀赤鬼……此人究竟是谁？！”吴长老声音冰冷，带着滔天怒意，“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此人给我找出来！”
天煞宗修士立刻散开，神识如同罗网般铺开，仔细搜索着裂谷的每一寸角落。
而苏珑，则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凌尘消失的黑暗深处，无人察觉的眼底深处，一丝异样的光芒，悄然闪过。
混沌传承……瑶光仙主……
凌霄，你身上，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12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