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没？这叫洞察时事，紧跟潮流，从年轻人的活力里寻找烹饪的灵感！你这种小年轻，思想太僵化！”
张远眼角抽搐，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这灵感……正经吗？
乔会长浑然不觉，收起手机，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在手里耍了个漂亮的刀花。
“想当年，我拎着这家伙，从中南海的国宴后厨，一直砍到巴黎的米其林三星，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用刀背拍了拍张远的肩膀。
“说吧，又遇到什么难题了？让老夫我给你指点指点迷津。”
张远叹了口气，把那不着调的刀从自己肩膀上挪开，总算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刚跟韩小姐通过电话。”
“韩老爷子对咱们做的菜，有评价了。”
“崇义九层皮，老爷子说完美，就是那个味儿。”
听到这，乔会长下巴一扬，很是得意。
“那当然！那可是我亲自盯着火候的！”
张远没理他，继续说道：“但另外两道菜，老爷子说……总感觉差了点东西。”
“差了点东西？”乔会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差了什么？”
“不知道。”
张远摊开手，一脸的生无可恋。
“原话就是‘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差了点什么’。”
“说正事！那老家伙怎么说？”
张远叹了口气，把韩老爷子的评价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崇义九层皮没问题，另外两道，老爷子说味道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他看着乔会长，眼神里带着求助。
“乔老，您见多识广，您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跟您都觉得没问题，怎么到了老爷子那儿，就不对了呢？”
乔会长听完，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了。
他把花衬衫的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干瘦但筋络分明的小臂。
“放他娘的屁！”
一声暴喝，震得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嗡嗡作响。
“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家伙，懂个毛线的味道！”
“故意刁难！这就是赤裸裸的刁难！”
乔会长气得原地转圈，指着空气破口大骂。
“什么叫不对味？啊？他记忆里的味道就一定是对的吗？他年轻时候吃的说不定就是哪个二把刀厨子做出来的山寨货！”
“他懂个锤子！”
“依我说，就别费这个劲了！”
乔会长一拍大腿，恶狠狠地说道。
“你现在就去，给他熬一锅苞米糊糊，里头多放点糖精！我保证，他喝一口，能哭出来！抱着你的大腿喊‘就是这个味儿’！那才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
张远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摆手。
“乔老，乔老，您冷静点，韩老爷生是客户，咱们不能这么说人家。”
他深吸一口气，态度诚恳。
“菜没做好，是我的问题，是我学艺不精，没能领会到菜谱的精髓。跟老爷子没关系。”
“我求您了，您再帮我琢磨琢磨，这事儿完了，我给您包个大红包，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绝不再来烦您。”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但张远也是被逼急了。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把菜做好，不想参与到这种对客户的非议里去。
乔会长果然安静了下来。
他斜着眼睛瞟了张远几眼，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贱兮兮的笑容。
“哟，小子，还挺护着人家。怎么？看上人家那漂亮孙女了？”
“我可告诉你，那种豪门大小姐，水深得很，你把握不住。”
“你还不如跟老头子我好好学厨，等我把这身本事传给你，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张…远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飙升。
他现在只想把这老头打包扔出去。
为了堵住他的嘴，张远只能祭出自己的杀手锏。
“乔老，您听说过‘踏雪寻凤’这道菜吗？”
他故意把话题岔开，这道菜同样是古籍上记载的，比这次的三道菜还要复杂，也早已失传。
果然。
“踏雪寻凤”四个字一出口，乔会长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脸上的猥琐笑容瞬间凝固，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灼灼地盯着张远。
“你知道这道菜？！”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急切和难以置信。
“你……你别告诉我，你那本破书上，也有这道菜的做法？！”
张远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有。”
“嘶……”
乔会长倒吸一口凉气，搓着手，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又是激动，又是渴望，又是怀疑。
他围着张远转了两圈，活脱脱一只看见了鸡的黄鼠狼。
“好小子，你藏得够深啊！”
他猛地一拍张远的肩膀。
“成交！”
“从现在开始，我不提那小丫头一个字！咱们专心搞菜！等搞定了韩家这单，你必须把‘踏雪寻凤’的菜谱，给老子看一眼！”
接下来的三天，厨房成了张远和乔会长的战场。
两人几乎是住在了一起，从食材的细微产地差异，到高汤熬制的每一分钟火候，再到香料投放的先后顺序，每一个细节都被他们翻来覆去地研究，尝试了无数遍。
接下来的三天，对张远和乔会长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厨房变成了战场。
两个人像是着了魔，几乎二十四小时泡在里面。
换一种产地的山泉水试试。
把吊汤的火腿，换成三年陈的再试试。
蒸制的时间，精确到秒，多一秒，少一秒，再试试！
每天，韩语琴都会准时收到新鲜出炉的样品，然后又准时地，带着一脸歉意，把韩老爷子的反馈带回来。
“张远哥，乔爷爷，我爷爷说……今天的比昨天的好一点点。”
“但是……”
“还是差了点东西。”
“他说……很接近了，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捅不破。”
每一次，反馈都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晚上，厨房里一片狼藉。
乔会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手里的毛巾狠狠摔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操！”
“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爱谁谁，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张远也没好到哪去，他靠在灶台上，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两份刚刚宣告失败的菜品。
原料、火候、步骤，他已经在脑子里复盘了不下几百遍。
完美无缺。
可为什么，就是不对？
那该死的，到底差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