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站在坡地上，手里捏着那块墨玉令牌。夕阳照在上面，反出一层暗光。他没多看，顺手塞进怀里。
集市的喧闹还在继续。真假擂台刚结束新一轮比试，人群散开又聚拢。有人提着赢来的东西往回走，有孩子抱着新得的木马蹦跳着跑过。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正轨。
但他知道，表面平稳不代表真的安全。
刚才顾客己的随从送来双倍饭钱，话里带着试探。谢无妄拒绝了，可他也明白，信任这种东西，建起来难，塌下来快。一次送餐失误能靠道歉补救，两次呢？三次呢？
他转身走下坡地，脚步不急不慢，穿过摊位之间的通道。药膏摊前已经没人围了，摊主坐在小凳上低头记账。厨房方向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还有人在喊单。
谢无妄拐进后巷，推开侧屋的门。
穆金正在擦桌子。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手里的布掉在地上也没捡。他低着头，手指攥着衣角，指节有些发白。
“你还在这。”谢无妄说。
“我……我在等您。”穆金声音不大，“我知道错了。”
谢无妄没接这话。他走到桌边坐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纸上画了几条线，连着几个方框，旁边还写着字。
“今天你送了几单？”他问。
“七单。其中三单是普通餐食，四单是贵宾定制。”穆金答得很快，“出事的是第四单，鹿茸炖参汤。”
“记得这么清楚？”谢无妄抬头看他。
“我一直回想。”穆金咬了下嘴唇，“要是当时多看一眼订单，就不会走错路。那块松动的板子我其实看到了，但想着赶时间，就踩了上去……”
“所以你是明知有风险，还是去做了。”谢无妄打断。
穆金没说话，头垂得更低。
谢无妄拿起笔，在纸上圈了个位置。“问题不在你走路不小心，而在整个流程没有卡点。你拿单子的时候没人核对，出厨房的时候没人确认，半道上摔了也没人报备。一个环节断了，后面全崩。”
他顿了顿，“我不是要罚你，是要改规矩。”
穆金抬起头，眼里有点慌。
“你现在坐下来。”谢无妄指着对面的椅子，“我们把今天的流程重新走一遍。”
穆金犹豫了一下，慢慢坐下。
谢无妄用笔尖指着图纸：“第一关，订单明细。厨房打印出来，写明时间、客户、菜品、备注。你取单时必须当面读一遍，签字确认。”
“然后是第二关，出餐标签。厨师做好后贴上标签，注明出品时间、温控要求，并由掌勺人签字。你接餐时要检查标签是否完整，有没有漏项。”
“第三关，配送交接。送到客户手里，对方签收。如果客户不在，交给指定接应人，双方签字留底。中途设两个检查点，驿站和入口，每到一处都要打记号。”
他说一句，就在纸上划一道线。三条线连成一个闭环，中间标着“责任到人”。
穆金看着图，眉头慢慢松开。
“这……会不会太麻烦？”他小声问，“万一耽误时间怎么办？”
“你觉得赶时间就能不出错？”谢无妄反问，“你今天就是因为想快，结果更快地搞砸了。”
穆金闭了嘴。
“人会累，会分心，会犯糊涂。”谢无妄把笔放下，“制度就是用来防这些的。不是信不过你，是不能拿客户的信任去赌。”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穆金深吸一口气，“我愿意试。”
“好。”谢无妄点头，“那就现在开始练。”
他让穆金扮演三个角色：接单员、厨师、配送员。自己在一旁监督，一遍遍模拟流程。每次穆金想跳过某个步骤，他就停下来重讲一遍。
练到第三轮时，穆金的动作已经顺畅许多。念订单时不结巴了，检查标签也主动翻看背面，交接时还会提醒对方签字的位置。
“记住，”谢无妄说，“这不是走形式。每一个签名，都是你在告诉别人——这件事，我经手过，我负责。”
穆金用力点头。
天色渐暗，厨房门口挂起了灯笼。新的流程图被抄在大纸上，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下面压着一份登记簿，首页写着今晚要送的五单贵宾餐。
谢无妄带穆金去了厨房。
厨师长迎上来，“新规矩我们看了，都同意。就是以后出餐慢点，得多花些工夫核对。”
“慢是为了不断。”谢无妄说，“宁可少送一单，不能错送一口。”
厨师长笑了下，转身去准备食材。
第一批餐盒装好后，穆金上前接单。他先读订单，再查标签，最后在出库栏签下名字。动作一丝不苟。
谢无妄站在门口没动。
第二批时，有个临时帮工端着托盘往外走，没人拦。穆金看见了，立刻追上去。
“等等！还没签字！”他喊。
那人停下，“我就顺路带过去，省得你跑一趟。”
“不行。”穆金挡在前面，“规矩就是规矩。你帮我，反而让我担责。”
两人僵持几秒，帮工只好把托盘放回台面。厨师补签了字，穆金才接手。
谢无妄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
“做得对。”
最后一单送出时，天已全黑。账房先生拿着记录簿过来，递给谢无妄。
“五单全部送达，客户签收回执齐全，无延误，无差错。”
谢无妄翻开看了看，在末页写下一句话：
“自今日起，配送流程按新三查制执行。”
他合上本子，递给穆金。
“你不用再躲着走了。”他说，“现在你是第一个守规矩的人。”
穆金接过本子，手指微微发抖。他挺直腰，声音稳了些：“明天我还来值早班。”
谢无妄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门口。
新的运营手册草案在他手里攥了一整天。纸边已经被磨得起毛。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脚迈出门槛。
远处传来锣声，新一轮真假擂台又要开始。人流涌动，灯火通明。
他站在台阶上，把手册夹在腋下，伸手摸了摸右眼。
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墨色，转瞬即逝。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关键剧情线“流程革新”正在生成，是否吞噬？】
谢无妄张了口，刚要说话——
一只麻雀扑棱着从屋檐飞下，撞翻了窗台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