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筛下几缕浅金的碎光，落在地板的光影上，像昨夜未散的迷茫，晕开一片朦胧。
宋依安睁开眼时，她侧头望去，便见冰玄天盘膝坐在窗边的地毯上，脊背挺得笔直如寒松。
他墨色的发丝垂落肩头，额前碎发被晨光染成淡棕，眼睫紧闭，周身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冰蓝色灵力。
那是《冻天诀》的内息流转之象，显然是静坐了整夜。
他膝头的布料还沾着昨日废墟的泥点，唇角未愈的伤口在晨光下泛着浅粉，明明是疲惫的模样，周身却透着一股不肯松懈的执拗。
宋依安悄然坐起身，棉质床单摩擦着手臂，那天与苏阳对战的画面骤然翻涌上来：她的【风吟·缚】险些绊住冰玄天的脚步。
【岚羽箭】误中他后背时那声闷哼，还有两人被苏阳逼入绝境时，混乱得如同断线风筝的配合……
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床单，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总想着精进招式，却忘了最该有的，是心意相通的默契。
冰玄天似是察觉到她的动静，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往日里冰封般的眸子，此刻还带着刚收功的清明，却又藏着一丝未散的迷茫，想来昨夜玉虚子的话，还有魔帝留下的选择，让他一夜未眠。
“你……”宋依安斟酌着开口，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微哑，“打坐了一整晚？”
冰玄天颔首，指尖轻轻碾过膝头的泥痕，没说话，却也没有往常拒人千里的冷意。
宋依安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他面前，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冰玄天，我们来对练一场吧。”
冰玄天抬眸看她，眉峰微蹙，似乎没明白她的用意。
“那天与苏阳交手，你我配合差得太远，甚至除了苏阳，还有之前的配合一直很差劲。”
宋依安垂眸，指尖拂过衣袖上干涸的血渍，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我总想着护着旁人，却忘了与同伴的呼应。”
“你习惯独自迎敌，连身后的空隙都忘了留给我补。这样下去，下次再遇强敌，我们不是败在实力，是败在彼此的‘隔阂’里。”
她抬眼时，眼底映着晨光，亮得像昆仑山顶的雪光：“不用武器，就练拳脚拆招。既是磨默契，也是让我看看，你我之间这道‘缝’，到底能不能补上。”
冰玄天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
那是她认真时才有的模样，没有平日的从容，却多了几分执拗的真诚。他缓缓起身，墨色衣摆扫过地毯，留下一道浅痕：“好。”
两人没多耽搁，宋依安用手机查了魔都近郊的废弃仓库地址。
那是龙战组曾备案过的“低灵力波动区”，鲜有人至，正好适合对练。
打车过去的路上，车厢里依旧安静，却没有昨夜的沉重，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蔓延，像初春的冰面下，悄悄流动的融水。
仓库大门早已锈迹斑斑，宋依安抬手推开门时，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在空旷里回荡。
仓库内部积着厚厚的灰尘，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尘埃，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破碎的纸箱。
角落里堆着废弃的机械零件，金属表面蒙着灰，像被遗忘的时光残骸。
“就在这吧。”
宋依安站在仓库中央，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昆仑的【璇玑步】需得足下轻灵，她索性脱下帆布鞋，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水泥地上，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
冰玄天也走到她对面，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周身的气息渐渐沉敛，没有冰魄枪在手，他少了几分凛冽的锋芒，却多了几分徒手搏杀的沉稳。
他抬手，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间带着几分习武之人的规整，却又因他惯有的冷意，显得格外克制。
宋依安深吸一口气，足尖点地，身形骤然掠出。
【璇玑步】的妙处本就在“灵动”，她像一阵轻烟，瞬间飘到冰玄天身侧，右手成掌，带着柔和的灵力，轻轻拍向他的左肩。
这一掌力道极轻，只是试探，却也藏着昆仑掌法“化力”的巧劲。
冰玄天反应极快，左肩微沉，身形向右侧滑出半步，恰好避开她的掌风。
同时他左手成拳，拳风带着淡淡的寒气，却刻意收了七成力，只朝着宋依安的小臂轻挡过去。
他惯于刚猛，即便是收力，拳锋依旧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砰”的一声轻响，掌与拳相触，宋依安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小臂蔓延上来，她顺势借力，身形向后飘退，足尖在地面一点，又绕到冰玄天身后，右手五指成爪，想去扣他后腰的穴位。
这是她从武当萧南夜师兄那里听来的粗浅卸力手法，意在打乱对方的重心，而非伤人。
可冰玄天似乎早已习惯了独战，后背仿佛长了眼睛，猛地转身，右手肘向后顶出，恰好撞向她的手腕。
宋依安惊呼一声，连忙收回手，指尖擦过他的肘尖，竟被那股暗藏的寒气冻得微微发麻。
“你总是想着独自应对。”
宋依安退到三步之外，轻轻揉了揉手腕，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明明可以侧身让我补位，你却非要硬接。”
冰玄天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肘，眼底闪过一丝怔忪。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第二轮拆解开始时，宋依安刻意放慢了速度。
她足尖点地，再次攻向冰玄天的正面，这次她没有绕后，而是直挺挺地出掌，目标是他的胸口，没有杀意，只有明显的“破绽”。
冰玄天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抬手格挡，却在中途顿住。
他想起宋依安的话，喉结滚动了一下，竟生生侧身让开了胸口的位置，同时左手轻轻向后一探，似乎想护住她的后背，防止她因前冲过猛失衡。
可就是这一顿，宋依安的掌风已经擦过他的衣襟，她顺势向前一步，右手撑在他的肩头，借着他侧身的力道，身形一旋，落在他身后，恰好避开了他下意识探出的手。
“这就对了！”
她转过身，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你得信我能接住你的‘退’，我也得信你能容下我的‘进’。”
冰玄天看着她眼底的光，喉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是抬手，再次摆出起手式，这次眼底的冷意淡了几分，多了几分认真的专注。
接下来的拆招，渐渐有了些滋味。宋依安的【璇玑步】灵动如蝶，掌法带着昆仑的清灵，总能在冰玄天的刚劲间找到缝隙。
冰玄天的拳脚则带着《冻天诀》的寒气，每一招都藏着搏杀的狠劲，却又刻意收着力道，生怕伤了她。
偶尔有配合失误的时候，比如宋依安想借冰玄天的手臂借力跃起，却因他收手太慢，险些撞在他怀里。
比如冰玄天想侧身让她攻前，却因角度偏差，让她的掌风擦过他的脸颊。
每一次失误，两人都会短暂地停顿，或是宋依安笑着说“再来一次”，或是冰玄天低声道“我慢些”，没有争执，只有一种无声的调试，像在打磨一把久未出鞘的剑，慢慢磨去彼此的棱角。
仓库里的灰尘被两人的动作扬起，在阳光里翻滚，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碎纸。
冰玄天一记侧踢，刻意收了力道，却还是带起一股劲风，扫过旁边的废弃货架。
“哗啦”一声，货架上堆叠的空纸箱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灰雾。
宋依安恰好跃到半空，被灰尘呛得轻轻咳嗽了两声，身形微微一晃。
冰玄天脸色微变，下意识伸手去扶，掌心刚触到她的手臂。
便见宋依安足尖在他掌心一点，借着他的力道，身形再次稳住，同时右手成掌，轻轻拍向他的胸口：“分心了！”
掌风轻拂过衣襟，冰玄天却没有躲闪，只是看着她稳稳落地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抬手，轻轻拂去肩头的灰尘，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下次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有些气喘。宋依安赤着的脚上沾了些灰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
冰玄天的墨色衣袖被风吹得微动，额前的碎发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却衬得他眼底的迷茫淡了几分。
他们停下动作时，仓库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
宋依安走到墙边，拿起地上的帆布鞋，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笑着说：“比刚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互相绊脚了。”
冰玄天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弯腰穿鞋的模样，忽然开口：“方才你借我掌心借力时，步法可以再快半拍。”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能接住。”
宋依安抬头看他，眼底笑意更深：“好啊，下次再练时，我试试。”
她系好鞋带，站起身，看向仓库外的天色，阳光已经西斜，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渐渐靠近的线。
“回去吧。”宋依安转身，朝着仓库大门走去，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
冰玄天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宋依安。”
宋依安脚步微顿，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站在斑驳的光影里，墨色衣摆上沾着灰尘，眼底却透着几分清明，像被雨水洗过的寒潭：“下次对练，带上武器。”
宋依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眼底亮得像星光：“行啊。”
两人并肩走出仓库时，晚风正好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飞向远处的天际。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原本平行的两道影子，在地面上渐渐交叠在一起，像终于找到契合点的两片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