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办公室,手指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那双手很凉,像那天夜里我在出租屋第一次握住它时一样。
林悦跟在我身后进来,把门轻轻带上。她没说话,只是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一个旧本子。封面是浅黄色的,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像是被翻过很多遍。
“这是在她屋里找到的。”她说,“你写的。”
我低头看着那个本子,没有立刻去碰。心跳突然变重,压得呼吸都有些不稳。
林悦退到一旁,转身要走。
“等等。”我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哑。
她停下,但没回头。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之前不知道它在哪一页。”她说,“后来才明白,有些话,得你自己看见。”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我和那个本子。
我伸手翻开第一页。
日期是五月中旬,字迹是我自己的,却带着一种陌生的轻柔。第一行写着:
“她笑起来像太阳,照得我手忙脚乱。”
我手指顿住。
我不记得写过这句话。可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心里,拔不出来。
继续往下看。
“今天煮面,盐放多了。她尝了一口,皱眉,然后笑了。说我是厨房杀手。她一边倒水冲洗面条,一边哼歌。我没听清是什么,但觉得很好听。”
“她的房间很小,灯也不亮。晚上我醒来,发现她还在缝扣子。针脚歪歪扭扭,线头缠在一起。她说以前总给弟弟补衣服,习惯了。我把她的手拉过来,让她别做了。她甩开我,说你不干活就别管我。”
“昨天她加班回来很晚,我没等她说话,先把牛奶热好了。她愣了一下,接过杯子的时候,眼睛有点湿。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这些事。
她忘记锁门,我站在门口等她回来;她感冒发烧,我笨手笨脚地煮姜汤;她蹲在地上擦地板,我蹲下想帮忙,却被她推开说碍事。
每一件我都忘了。
可它们都被记了下来。
我记得她递来的热毛巾,记得她骂我笨,记得她靠在我肩上看电视睡着的样子。但我从没想过,有人会把这些全都写下来,像怕有一天会彻底失去。
最后一页的字很少。
“不能让她知道我是谁,否则这太阳会消失。”
我盯着那句话,很久。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纸面上。那些字在光里显得更旧了,墨色淡了些,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原来那时候我就知道。
我不是顾晏辞。
我是阿辞。
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依赖她的人。
可我还是爱上了她。
不是因为她照顾我,不是因为她心软收留我。是因为她笑着追泡泡时的样子,是因为她骂我笨却还是给我热牛奶,是因为她明明累得睁不开眼,还要坚持把扣子缝好。
她把我当普通人。
而我,只想一直做这个普通人。
只要她还在。
林悦敲了敲门,端着一杯水进来。看到我合上本子的手势,她没多问,只把水放在桌上。
“你还留着那张照片。”她说。
我抬头。
“清理屋子的时候,我看到抽屉里有几张撕过的纸。拼起来才发现是你和她在便利店门口拍的。你贴在日记本后面,用透明胶粘着。”
我慢慢翻开最后几页。
果然,在纸张背面,有一小块胶痕。照片不见了,但轮廓还在。
是我们第一次去便利店那天。她非要给我买冰奶茶,我说不喝冷的,她硬塞进我手里。路过小店老板,他喊了一声“又来啦”,我们都没说话,但她笑了。
我居然把那一幕拍下来了。
“你那时候就知道自己会忘吧?”林悦低声说,“所以才记这么多。”
我没有回答。
可我知道。
我写下这些,就是在求未来的自己——如果有一天我想起来了,请别否认这段日子。请别把她当成一场意外。请记得,你是先成了阿辞,才重新认识了顾晏辞。
而现在,我回来了。
带着所有不属于“总裁”的记忆,回到了她的世界。
手机震了一下。
我拿出来看。
是系统提示:您关注的骑手【苏晚】已接单,配送起点为西城站点,预计十二点三十分途经金融中心东侧路口。
时间还没到。
我把日记本合上,放在抽屉里,没锁。
林悦站在我旁边整理文件,忽然说:“她今天换了工服。”
我知道。
浅灰色的那件。
“她昨天摔了一跤。”林悦继续说,“电动车打滑,膝盖蹭破了。但她没请假,今早照样出勤。”
我没说话,手已经握紧。
“你要是真想见她,不用等她路过楼下。”林悦看着我,“你可以去找她。”
我站起来,拿起外套。
袖口那块咖啡渍还在,干了之后变成深褐色的一块。我没换衬衫,也没让人清洗。
这是我见她时穿的衣服。
我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楼。
外面阳光正烈,街道上车流不断。我穿过广场,朝着东侧路口走去。
十二点二十八分。
一辆电动车拐进街口。
她穿着新工服,头发扎成马尾,左手扶着车把,右手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导航。风吹起她的刘海,她抬手拨了一下,动作熟悉得让我脚步一顿。
她没看到我。
我站在原地,没往前走。
她停在红灯前,脚撑着地,微微喘气。阳光照在她脸上,汗珠从额角滑下来,滴在衣领处。
我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镜头对准她。
手指悬在快门键上。
没有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