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会议室的时候,林悦已经把文件摆好了。我坐在主位上,手指搭在咖啡杯边沿,杯子是白瓷的,和出租屋里那只一模一样。
陈总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他说最近几个项目推进太慢,董事会有人质疑我的状态。他话没说完,我就知道他会提到什么。
“顾总是不是太看重私事了?”他笑了笑,“听说您最近常看监控系统?为了一个外卖员,值得吗?”
我没有抬头。杯子里的咖啡还在晃,倒映出天花板的灯。但我看见的不是灯,是昨夜那个画面——她站在楼下,掏出手机,低头看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发。
她明明想联系我。
可我没下去。
“私人时间用得太多,公事难免受影响。”陈总语气轻了下来,像是在劝,“您身份不一样,不该被这种小事牵着走。”
我慢慢握紧了杯子。
他说得对,又不对。
我不是因为私事耽误工作。我只是……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了。
“您要是真喜欢清净,”他顿了顿,“不如请个助理专门处理这些琐事。何必亲自盯着?让外人看了,还以为霖氏集团没人可用。”
这话像针,扎进耳朵里。
我抬眼看他。他坐在对面,西装笔挺,脸上带着笑,一副为公司着想的样子。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眼里,苏晚只是个送外卖的,不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更不配影响一个总裁的决定。
“你说的‘私’,是指什么?”我开口,声音很平。
他愣了一下,“当然是指感情用事。顾总,我们理解您一时动心,但不能因此动摇根基。”
我站了起来。
动作太快,手里的咖啡杯直接砸向墙壁。
一声响,瓷片四溅,褐色液体喷在墙上,顺着往下流。空气中一下子飘起一股甜味——焦糖香。
和那天一样。
她第一次给我煮奶茶,手忙脚乱地加糖,说怕我不习惯苦。结果糖放多了,整锅都甜得发腻。她不好意思地笑,说我肯定喝不惯。可我还是喝完了,还说好喝。
她说:“你骗人。”
我说:“没有。”
其实我是真的觉得好喝。不是因为味道,是因为她站在灶台前,头发扎成马尾,一边搅一边哼歌的样子。
现在这股香味就在这间会议室里散开,混着咖啡的苦,冲进鼻子里。
所有人都没动。
陈总脸色变了,嘴唇张了张,没说出话。
我盯着他,“你懂什么叫‘私’吗?”
他往后靠了靠,“顾总,我只是提醒您注意分寸。”
“分寸?”我冷笑,“你口中的分寸,就是让我装作不认识她?装作那些日子都是假的?”
他闭了嘴。
“你说我因私废公。”我往前一步,“可你知道没有她的日子,我才是在真正地浪费自己吗?”
没人接话。
林悦站在角落,手里拿着记录本,低着头。但她没写字。她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从那天起,我不再藏了。
我不想再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她在楼下停留几秒然后离开。我不想再等到深夜才敢调出一段监控,看她骑车穿过街口。我不想连保存一段视频都不敢。
我想光明正大地见她,想让她知道我在等她。
“感情不是软肋。”我说,“它是唯一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东西。”
说完,我坐了回去。
桌上还有半杯咖啡,洒了一部分在桌布上。我的袖口也沾上了,深色的一块,湿漉漉的。
我没擦。
林悦走过来,递来一张纸巾。我摇头,她就没坚持,轻轻退到一旁。
会议继续。
没人再提“私生活”三个字。
陈总之后一直没怎么说话,偶尔翻文件,动作僵硬。其他人也都沉默着,一页页过报告,语气比平时低了几分。
一个小时后,议题结束。
有人提议休会,下午再开下一环节。我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林悦快步跟上来,压低声音:“顾总,有件事。”
我停下。
“苏晚昨天换了工服。”她说,“蓝色那件磨坏了,站点给她发了新的,浅灰色。”
我看着她。
“她今天应该还是会路过公司楼下。”林悦说,“大概中午十二点左右。”
我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早就学会查路线、看排班表。有些事不用我说,她也会去做。
“谢谢。”我说完,转身进了电梯。
回到办公室,我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袖口那块污渍已经干了,颜色更深了些。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想起有一次她在厨房洗碗,我不小心打翻了牛奶,流到手腕上。她立刻放下碗筷,拿毛巾给我擦,嘴里还念叨:“你怎么这么笨啊,阿辞。”
那时候我觉得尴尬,现在却想再让她骂一次。
我打开电脑,登录内部系统。
员工档案页面跳出来,输入名字:苏晚。
基本信息还在,职位、所属站点、在职状态都正常。
我往下拉,看到“近期出勤记录”那一栏。
光标停在上面。
点击之前,我迟疑了一秒。
不是怕被人发现,是怕自己控制不住。
如果我看了她的行程,就会知道她几点休息,几点吃饭,会不会经过这里。一旦知道了,我就不会再忍着不见她。
可我已经忍了太久。
鼠标点下去。
页面刷新,跳出一串时间线。今天她上午跑了七单,最后一单在十一点五十分,地点是金融中心b座,离公司步行十分钟。
她很可能会来。
我关掉页面,站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阳光正好,街道上人来车往。大楼前的广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保安在巡逻。
等了不到十分钟,林悦敲门进来。
“顾总,楼下监控显示,她到了。”
我回头。
“她现在在东侧入口,推着电动车,好像在等人。”
我的心跳突然变快。
我拿起外套要走,手碰到内袋,摸到那张照片。边缘已经有些毛糙,是我经常拿出来看的结果。
林悦没拦我,只说了一句:“您去吧,这边我盯着。”
我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楼。
一路上脑子里全是那个画面——她低头按手机,却没有发消息。她站在雨里看了很久,最后转身走了。
这一次,我不想让她再一个人走。
电梯门打开,我大步走向东侧出口。
远远地,我就看见她。
她穿着新工服,浅灰色,背着保温箱,一只手扶着车把手。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抬手拨了一下,动作熟悉得让我喉咙发紧。
她没看见我。
我朝她走去。
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我想说话,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对不起。
我想你了。
哪一句都不够。
我只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她嘴唇动了动,“你……怎么下来了?”
我伸手,把她的手套从口袋里拿出来,握住她的手。
很凉。
“以后别在楼下站着了。”我说,“想见我的时候,直接上来。”